旧事
旧事
刘长老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握着剑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他身后的丹霞峰弟子暗自扯了扯他的衣袖——宋清玉的名号在云岚山如雷贯耳,百年前一剑荡平山匪的事迹至今仍在流传,真要撕破脸,他们讨不到半分好处。
“好,好得很!”刘长老撂下句狠话,狠狠瞪了司落叶一眼,带着人灰溜溜地走了。李阳平与王邢见势不妙,也想跟着溜走,却被宋清玉叫住。
“你们两个,”宋清玉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平静无波的语气却让两人腿肚子发软,“罚去后山清理瘴气三月,若再敢搬弄是非,直接逐出山门。”
两人吓得“噗通”跪下,连声道:“弟子知错!多谢清景仙尊开恩!”爬起来后头也不回地跑了,仿佛身后有恶鬼追赶。
一场风波消弭于无形,苏问夏看着宋清玉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复杂:“宋仙长,丹霞峰近来动作频频,您还是多加小心为好。”她顿了顿,看向司落叶,“司师弟,以后若再有人寻衅,可直接来寻我。”
司落叶连忙拱手道谢:“多谢苏师姐。”
苏问夏笑着摇摇头,转身带着内门弟子离开了。竹楼前恢复了清静,晨露落在青石板上,折射出细碎的光。司落叶看着宋清玉的侧脸,见他眉头微蹙,像是在想什么心事,忍不住轻声道:“仙长,让您费心了。”
宋清玉回头看他,眼底的冷冽已散去大半:“不关你的事。”他擡手,指尖轻轻拂过司落叶被风吹乱的额发,“进去吧,外面凉。”
那指尖的微凉带着熟悉的药香,司落叶的脸颊腾地红了,低着头“嗯”了一声,快步走进药房。他看着架子上整齐摆放的灵草,心里却乱糟糟的——丹霞峰为何要针对自己?仙长口中的“当年之事”,是否也与他们有关?
宋清玉走进来时,正见少年对着一株龙须草发呆,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药臼边缘。他走上前,将一包刚采的凝露草放在桌上:“在想什么?”
司落叶回过神,擡头时眼里还带着迷茫:“仙长,丹霞峰……为何要针对弟子?”
宋清玉沉默片刻,拿起那株龙须草:“他们针对的不是你,是我。”他将龙须草放进药臼,“丹霞峰的峰主与我有些旧怨,这些年一直明里暗里地找不痛快。”
司落叶愣住了:“旧怨?”
“嗯。”宋清玉淡淡应着,捣药的动作却慢了些,“百年前的旧事了。”他没细说,司落叶也识趣地没再问,只是心里的担忧更甚——能让仙长这般讳莫如深的旧事,定不简单。
接下来的日子,竹楼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却又多了些不同。宋清玉开始教司落叶一些基础的剑法,说是“修仙者不可只修气,不习术”。司落叶学得极快,虽力气不足,招式却打得有模有样,尤其是那招“流云式”,被他舞得灵动飘逸,像山间跳跃的小鹿。
宋清玉总在一旁看着,偶尔会走上前,握着他的手腕纠正姿势。每当这时,司落叶总会紧张得手心冒汗,连呼吸都忘了,只记得仙长微凉的指尖和落在自己发顶的目光。
这日午后,两人在院中练剑。司落叶正练到“回风式”,手腕一转,却没控制好力道,长剑脱手而出,朝着廊下的药篓飞去。他吓得脸色发白,眼看就要打翻药篓里刚晒好的灵草,宋清玉忽然身形一晃,如清风般掠过,在剑刃即将碰到药篓的瞬间稳稳抓住了剑柄。
“分心了。”宋清玉将剑递还给他,语气里带着些无奈。
司落叶接过剑,脸颊红得像熟透的桃子:“弟子知错。”
宋清玉看着他泛红的耳尖,忽然道:“今日就到这里吧,我带你去个地方。”
司落叶眼睛一亮:“去哪里?”
“去了便知。”宋清玉转身走进竹楼,片刻后端着个食盒出来,“走吧。”
两人沿着后山的小径往上走,越往上,林木越稀疏,风声也越烈。走到一处断崖边时,宋清玉停下脚步:“到了。”
司落叶探头一看,顿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断崖下是一片云海,翻涌的白云像波涛般起伏,阳光洒在云海上,镀上一层金边,远处的山峰若隐若现,像水墨画里的剪影。
“这里是望月崖,云岚山看云海最好的地方。”宋清玉将食盒放在一块平整的青石上,打开来,里面是两碟小菜和一壶酒,“今日是我入门的日子,过来坐坐。”
司落叶没想到仙长会带自己来这么私密的地方,心里又是激动又是忐忑。他挨着宋清玉坐下,看着云海翻涌,忽然觉得那些烦恼都变得渺小起来。
“仙长,您当年……也是这样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吗?”司落叶轻声问,语气里带着崇拜。
宋清玉倒了杯酒,仰头饮下,酒液顺着喉结滚动,在阳光下泛着光泽。“嗯,一步一步,磕磕绊绊地走过来的。”他看着远处的云海,眼底闪过一丝悠远,“刚入门时,我比你还笨,连最基础的吐纳都学不会,师父总说我是块朽木。”
司落叶惊讶地睁大眼睛:“仙长怎么会笨?”在他心里,仙长是无所不能的。
宋清玉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些少年气:“谁还没个年少时。”他给司落叶倒了杯清水,“那时候总想着快点变强,能保护想保护的人,却没想到……”他没再说下去,只是望着云海,眼底的光渐渐暗了下去。
司落叶看着他落寞的侧脸,忽然想起那支玉笛和月下的笛声。他知道仙长心里藏着很多事,那些事像云雾般笼罩着他,让他偶尔会流露出这样的脆弱。
“仙长,”司落叶鼓起勇气,声音很轻,“以后……弟子会保护您的。”
宋清玉猛地回头看他,见少年眼里满是认真,像只护食的小兽,忍不住笑了:“好啊,我等着。”
那笑容很淡,却像阳光穿透云海,瞬间照亮了司落叶的心房。他看着仙长的笑眼,忽然觉得脸颊发烫,连忙低下头,假装专心看云海,心跳却像打鼓般咚咚作响。
两人并肩坐着,谁都没再说话,却不觉得尴尬。风声穿过崖壁,带着云海的湿润气息,远处偶尔传来灵鸟的啼鸣,一切都安静得恰到好处。
夕阳西下时,云海被染成了橘红色,像打翻了的胭脂盒。宋清玉收起食盒:“该回去了。”
司落叶点点头,跟着他往回走。下山的路比上山难走,他好几次差点滑倒,都被宋清玉及时拉住。最后一段陡坡,宋清玉干脆牵着他的手,掌心的微凉透过指尖传来,烫得司落叶心头发颤,连脚下的路都忘了看。
回到竹楼时,暮色已经漫了上来。司落叶看着自己被牵过的手腕,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仙长的温度,他偷偷笑了笑,觉得今日的云海和夕阳,都成了只有他们知道的秘密。
接下来的几日,司落叶的心思明显不在练剑和学笛上。他总会不自觉地盯着宋清玉看,看他打坐时微蹙的眉头,看他炼丹时专注的侧脸,看他挥剑时衣袍扬起的弧度。每当宋清玉察觉到他的目光看过来时,他又会像受惊的小鹿般低下头,心脏砰砰直跳。
宋清玉自然也察觉到了少年的变化。他看着司落叶红着脸递过来的药碗,看着他练剑时总是不自觉地往自己身边靠,看着他夜里练笛时频频望向自己的竹楼,眼底的情绪越来越复杂。
他的心上泛起了一丝涟漪,那些在望月崖感受到的心动,那些握着他手腕时的悸动
这日夜里,司落叶又在院中练笛。《清心引》的调子被他吹得有些发颤,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缠在月光里,听得人心头发软。
宋清玉站在竹楼的窗边,看着月光下少年清瘦的身影,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残莲玉佩。他想起百年前的桃花树下,那个为他吹笛的人,想起她临终前的眼神,心脏忽然抽痛起来。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低声对自己说,眼底闪过一丝决绝。
第二日一早,司落叶像往常一样去叫宋清玉吃早饭,却见竹楼的门紧闭着。他敲了敲门,里面传来宋清玉冷淡的声音:“今日不必叫我,你自己吃吧。”
司落叶愣住了,仙长的声音听起来很疏离,与往日的温和判若两人。他心里有些发慌,却还是应了声:“是,仙长。”
早饭吃得味同嚼蜡,司落叶频频望向竹楼的方向,心里像压了块石头。上午练剑时,宋清玉虽来了,却只是站在一旁冷冷地看着,不再像往常那样手把手地教他,连语气都带着些不耐烦:“动作太慢,重来。”
司落叶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他不明白仙长为何突然变了态度。他努力想把剑招练好,可越紧张越出错,最后竟连剑都握不稳了。
“废物。”宋清玉的声音很轻,却像针一样扎进司落叶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