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
幽冥
竹楼外的桂花开得正盛，细碎的金瓣簌簌落在青石板上，像铺了一层流动的碎金。司落叶趴在竹桌上，看着宋清玉用灵力碾制药材，阳光透过他莹白的指尖，在药碾子里投下细碎的光斑。
“仙长，沈惊鸿在地牢里还安分吗？”司落叶忽然开口，指尖无意识地划着桌面。自那日沈惊鸿被押入玄霜宗最深的锁魂牢，已有月余，期间除了每日由执法长老送去蚀骨的寒链惩戒，再无半点动静。
宋清玉碾药的手顿了顿，眸色微沉：“锁魂牢有上古禁制，他纵有通天本事也插翅难飞。”话虽如此，他眉峰却轻轻蹙起——三日前执法长老来报，说沈惊鸿在牢中时而疯笑时而啼哭，嘴里反复念叨着“血祭成了”、“幽冥门开”，听得人毛骨悚然。
正说着，林婉清抱着一卷竹简匆匆走来，裙角沾了些晨露，显然是刚从藏书阁回来。“清玉师兄，落叶，你们看这个。”她将竹简摊在桌上，上面是用朱砂绘制的诡异图腾，扭曲的线条像无数挣扎的魂魄，“这是从沈惊鸿旧居搜出来的，我查遍了藏书阁，只在一卷残本里找到类似记载，说是幽冥界的血祭图腾。”
司落叶凑近细看，只觉图腾上的纹路仿佛活了过来，在眼前扭曲旋转，心口忽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刺痛——像当初噬魂蛊发作时的感觉。他猛地按住胸口，脸色泛起薄红。
“怎么了？”宋清玉立刻握住他的手腕，精纯的灵力探入体内，却在触及心口处时被一股微弱的暖流弹开。那暖流带着冰清玉洁的气息，竟与冰心草的灵力隐隐呼应。
“没事。”司落叶摇摇头，指尖仍有些发麻，“就是看这图腾有点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林婉清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前几日我去牢里送药，听见沈惊鸿喊‘司落叶是最好的祭品’，当时只当他疯言疯语，现在想来……”她没再说下去，但三人都明白其中的寒意——沈惊鸿炼制噬魂蛊，或许从一开始就不只是为了报复。
宋清玉的指尖渐渐收紧，流霜剑就挂在竹楼的墙壁上，此刻剑穗无风自动，发出细碎的轻响。“我去趟锁魂牢。”他起身时带起一阵清风，白衣下摆扫过满地桂花。
锁魂牢位于玄霜宗后山的万丈悬崖下，牢门由千年玄铁铸就，上面刻满了镇压邪祟的符文。宋清玉刚走到牢门外，就听见里面传来沈惊鸿癫狂的笑声：“哈哈哈……血祭已启，幽冥门开，宋清玉，你护不住他的！他本就是为幽冥界而生的容器，噬魂蛊不过是帮他觉醒罢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宋清玉推门而入，牢内阴暗潮湿，沈惊鸿被寒链锁在石壁上，原本俊朗的面容布满血痕，双眼赤红如血，“落叶体内的是什么？”
沈惊鸿擡起头，忽然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你以为冰心草真能解噬魂蛊？那是唤醒他体内幽冥之力的钥匙啊……等月圆之夜，幽冥渊开启，他就会成为连接两界的桥梁，到时候万鬼现世，玄霜宗……不，整个三界都要为我陪葬！”
话音未落，他猛地挣脱寒链，竟用头狠狠撞向石壁！鲜血溅在符文上，那些镇压邪祟的符文瞬间黯淡下去，沈惊鸿的身体在一阵黑雾中化为飞灰，只留下一串阴冷的笑声在牢内回荡：“月圆之夜，幽冥渊见……”
宋清玉瞳孔骤缩，沈惊鸿竟用自毁魂魄的方式，破除了锁魂牢的禁制！他转身疾奔而出，心口的不安越来越强烈——沈惊鸿的话绝非疯言疯语，落叶体内的异样，冰心草的异常反应，还有那消失的符文……所有线索都指向一个可怕的真相。
回到竹楼时，司落叶正坐在门槛上发呆，手里捏着一片桂花，眼神有些茫然。“仙长，”他擡头看向宋清玉，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刚才好像做了个梦，梦见一片黑漆漆的地方，好多人在哭，还有……一个穿黑袍的人说，我该回家了。”
宋清玉的心沉到了谷底。他蹲下身，轻轻拂去司落叶发间的桂花：“别怕，有我在。”他不能让任何人伤害落叶，哪怕是所谓的幽冥界。
林婉清很快查到了幽冥渊的记载：“幽冥渊位于南荒与北境的交界处，是上古时期封印幽冥界的地方，每百年月圆之夜会出现一次裂隙。传说那里镇压着幽冥界的鬼王，一旦裂隙扩大，鬼王出世，便会生灵涂炭。”她指着古籍上的地图，“沈惊鸿说的月圆之夜，就是三日后的中秋。”
“我们必须去阻止。”宋清玉语气坚定，“无论落叶体内有什么，我都不会让他落入幽冥界之手。”
司落叶看着两人凝重的神色，忽然握住宋清玉的手：“仙长，我跟你们一起去。”他不能再像上次那样，只会躺在玉床上等待救援，“沈惊鸿说我是容器，那我或许能关闭幽冥渊。”
“不行！”宋清玉立刻反对，“那里太危险了。”
“可我不能让仙长和婉清姐为我冒险。”司落叶眼神坚定，“而且，我想知道真相。我是谁？为什么会被沈惊鸿选中？这些我都要弄清楚。”
林婉清叹了口气：“清玉师兄，落叶说得对。与其被动等待，不如主动出击。而且……”她看向司落叶，“落叶体内有冰心草和幽冥之力两种力量，或许真的能克制鬼王。”
宋清玉沉默良久，终是点头：“好，但你必须寸步不离我身边。”他知道司落叶的性子，看似温顺，实则骨子里藏着一股执拗，一旦决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三日后，中秋月圆。
三人御剑前往幽冥渊，越靠近南荒，空气中的血腥味就越浓。地面上可见散落的白骨，显然已有不少生灵遭了毒手。
“前面就是幽冥渊了。”林婉清指着前方的峡谷，月光下，峡谷深处翻滚着黑色的雾气，隐约可见一道巨大的裂隙，裂隙中伸出无数惨白的手，仿佛要将整个世界拖入黑暗。
裂隙周围站着一群黑袍人，他们围着一个祭坛，祭坛上刻着与沈惊鸿旧居相同的图腾，此刻正散发着诡异的红光。“是幽冥教的人！”林婉清低呼，“他们果然在举行血祭！”
宋清玉将司落叶护在身后，流霜剑出鞘，剑气凛冽如霜：“落叶，待在我身边，不要乱跑。”
司落叶点点头，却感到体内有什么东西在躁动，随着裂隙的扩大，心口的刺痛越来越强烈，仿佛有什么要破体而出。
黑袍人发现了他们，为首的老者转过身，脸上带着青铜面具：“宋仙长来得正好，快让你的小徒儿过来，血祭就差最后一步了。”
“痴心妄想！”宋清玉挥剑斩去，剑气劈开黑雾，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挡住。老者冷笑一声：“此乃幽冥之力所化，你的灵力伤不了我们。”
就在这时，司落叶忽然浑身一颤，体内的力量不受控制地爆发出来！黑色的雾气从他指尖溢出，与幽冥渊的裂隙遥相呼应，裂隙瞬间扩大了数倍，一股令人窒息的威压从里面传来。
“哈哈哈，觉醒了！”老者狂笑，“鬼王大人，您的容器已醒，快出世吧！”
宋清玉大惊，想要靠近司落叶，却被黑色雾气阻拦。他眼睁睁看着司落叶的眼睛渐渐变成纯黑，脸上浮现出与祭坛相同的图腾。
“落叶！”宋清玉嘶吼着，不顾一切地冲向黑雾，流霜剑上凝聚起毕生灵力，剑身在月光下发出耀眼的白光，“我不准你伤害他！”
剑气与黑雾碰撞，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宋清玉被震得连连后退，嘴角溢出鲜血，但他没有停下，再次举剑斩去。他的白衣被鲜血染红，却依旧挡在司落叶身前，像一道永不倒下的屏障。
“仙长……”司落叶在黑雾中挣扎，意识渐渐模糊，却能清晰地感受到宋清玉的气息。他不想伤害仙长，更不想成为什么容器。冰心草的力量在体内苏醒，淡淡的蓝光与黑色雾气交织，形成一道奇异的屏障。
“是冰心草的力量！”林婉清惊喜道，“落叶，集中精神，用冰心草的力量压制幽冥之力！”
司落叶咬着牙，努力回想宋清玉为他采摘冰心草时的模样，回想竹楼前的桂花，回想那些温暖的瞬间。蓝光越来越盛，黑色雾气渐渐退去，他眼中的纯黑也开始消退。
老者见状，立刻催动祭坛：“拦住他们！”黑袍人纷纷冲向宋清玉，林婉清拔剑迎上，剑光与黑雾在峡谷中交织。
宋清玉趁机冲到司落叶身边，握住他的手：“落叶，看着我。”他的声音温柔而坚定，“无论你是什么，我都不会放开你的手。”
司落叶看着宋清玉染血的脸，眼中的黑色渐渐褪去。他反手握住宋清玉的手，体内的蓝光与他的灵力融为一体，形成一道冰蓝色的剑气。
“一起上！”宋清玉对司落叶说，两人相视一笑，冰蓝色的剑气冲天而起，瞬间击溃了黑袍人的屏障，也斩断了祭坛与幽冥渊的联系。
裂隙开始缩小，黑色雾气渐渐消散。老者不甘地嘶吼：“不——！”却被冰蓝色剑气穿心而过，化为飞灰。
当最后一丝黑雾散去，幽冥渊的裂隙重新闭合，月光洒在满目疮痍的峡谷上。司落叶脱力地倒在宋清玉怀里，脸上的图腾渐渐消失。
“仙长……”司落叶虚弱地开口，“我是不是……很可怕？”
宋清玉摇摇头，轻轻抹去他脸上的泪痕：“你是我的徒儿，永远都不可怕。”他抱着司落叶，看向林婉清，“我们回家吧。”
林婉清点点头，看着两人，眼中闪过一丝欣慰。
回程的路上，司落叶靠在宋清玉怀里，轻声问：“仙长，你说我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