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 - 冰花2 - 景遇繁栀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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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的

你是我的

在帝都的日子,像是被按下了快进键。光影流窜的宴会,喧嚣鼎沸的酒吧,和塞梨漫无目的扫荡商场……这些碎片交织成一种浮华而忙碌的日常。然后,在某一个看似寻常的瞬间,法斯文毫无预兆地订好了两张飞往城州的机票,航班时间赫然印着:凌晨两点十分。

他没有多解释,只是开始亲手收拾两人的行李。他的动作利落精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昂贵的定制西装被他随意叠放进行李箱,旁边塞进的是她柔软舒适的针织衫和平底鞋。他甚至记得带上她常用的那款睡眠喷雾和一副遮光眼罩。整个过程沉默而高效,仿佛这不是一场临时起意的旅行,而是一次筹划已久的迁徙。

机场凌晨的候机厅空旷而冷清,只有零星几个旅人带着倦容蜷缩在座椅上。簪冰春裹着一件宽大的外套,睡眼惺忪,几乎是被法斯文半搂半抱着办理完值机,通过安检。直到坐上飞机,引擎的轰鸣声响起,她歪头靠在舷窗上,看着脚下帝都的璀璨灯火逐渐缩小、模糊、最终被云层吞噬,一种不真实的恍惚感才慢慢袭来。

飞机在城洲机场降落时,天刚蒙蒙亮。潮湿闷热的空气瞬间包裹上来,与帝都干爽的秋意截然不同。他们没有停留,法斯文一手拉着行李箱,另一只手紧紧牵着她的手,脚步未停,径直走向火车站。

火车站里人声鼎沸,各种方言俚语混杂着广播声扑面而来。空气里弥漫着泡面、汗水和消毒水的复杂气味。法斯文将她安置在相对人少的角落,用自己的身体挡住拥挤的人流。他去取票,检票,全程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只是将她护得更紧。

绿皮火车哐哧哐哧地启动,慢得让人心焦。硬座车厢里挤满了人,行李塞满了行李架,过道里也蹲坐着疲惫的旅客。小推车艰难地穿梭,喊着“啤酒饮料矿泉水,花生瓜子八宝粥”。法斯文让她靠窗坐,自己坐在外面,手臂始终环在她身侧,隔开一切可能的触碰。他闭目养神,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侧脸线条在嘈杂混乱的车厢里显得格外冷硬和格格不入。

火车不知开了多久,终于在一个看起来陈旧破败的小站台停下。他们随着人流下车,站台上扬起的灰尘在稀薄的晨光中飞舞。

接下来是出租车。一辆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绿色出租车,车内散发着烟味和皮革老化混合的气味。法斯文报出一个地名,司机用浓重的口音确认了一遍,然后车子颠簸着驶出车站,窗外的景象从低矮的楼房逐渐变成开阔的田野和起伏的山峦。

出租车在一个尘土飞扬的简陋汽车站停下。法斯文付了钱,拉着她走向那些喷着花花绿绿广告、看起来摇摇晃晃的中巴车。他仰头看着车牌,寻找着那个最终的目的地——伊县。

中巴车里挤满了人,鸡鸭被装在编织袋里发出咯咯嘎嘎的叫声,背篓里装着农产品,空气浑浊得令人窒息。座位狭小,法斯文让她坐在里面,自己几乎大半个身子都堵在过道,承受着每一次颠簸和转弯时人群的挤压。他的脸色依旧平静,只是握着她的手,力度微微加重。

中巴车在崎岖不平的盘山公路上颠簸摇晃,仿佛随时会散架。终于,在一个连站牌都没有的岔路口,司机粗声粗气地喊了一声:“伊县到了!”

下车的那一刻,簪冰春几乎有些站不稳。扑面而来的是一片更为原始和寂静的乡村景象,远处是连绵的青山,近处是稻田和散落的农舍。

最后一段路,连中巴车都无法通行。一辆锈迹斑斑、突突作响的柴油三轮车成为唯一的交通工具。车斗里还沾着泥土和草屑。法斯文没有丝毫犹豫,先将行李箱扔上车斗,然后托着簪冰春的腰,将她扶上车斗边缘坐好,自己则长腿一跨,坐在她身边,用身体为她挡住迎面吹来的、带着土腥味的风。

三轮车在坑洼不平的土路上剧烈地颠簸着,每一次颠簸都几乎将人抛起。簪冰春紧紧抓住车斗边缘,手指关节泛白。法斯文的手臂始终稳稳地环在她身后,像一道不会移动的护栏。

周围的景色越来越荒僻,房屋越来越稀疏低矮。最终,三轮车在一个看起来只有几十户人家、被青山环抱的小村落口停了下来。司机用方言喊了句什么。

法斯文先跳下车,然后转身,双手掐住簪冰春的腰,几乎是将她整个人从车斗里抱了下来,轻轻放在地上。

尘土缓缓落下。

他付了车钱,三轮车突突地冒着黑烟开走了。

世界瞬间陷入一种极致的安静。只有风吹过稻田的沙沙声,远处隐约的狗吠,和不知名昆虫的唧唧鸣叫。

眼前是一条蜿蜒的、布满车辙印的土路,通向村庄深处。路旁是低矮的土坯房或砖房,有些屋顶还铺着青黑色的瓦片,烟囱里飘出淡淡的炊烟。空气中弥漫着柴火、牲畜和植物腐烂混合的、无比陌生的气息。

法斯文站在原地,一手拉着那个与周遭环境极端违和的昂贵行李箱,另一只手紧紧攥着簪冰春微凉的手。他环视着这片显然与他惯常所处的世界截然不同的土地,目光深沉难辨,最终落在了身边神情怔忪、带着一丝近乡情怯的簪冰春脸上。

他紧了紧握着她的手,声音在这片广阔的寂静里显得异常清晰和坚定,打破了所有的沉默:

“到了。”

簪冰春没回那座空荡荡的老屋,径直去了村东头的菜地。夕阳把泥土染成一种沉郁的绛紫色,两座坟茔静静地立在那里。她蹲下身,从那个旧帆布包里仔细地掏出一沓黄纸钱,一个金属打火机。

“咔哒”一声,幽蓝的火苗窜起,舔上纸钱的边缘,卷曲,变黑,然后化作明亮的橙红。火光在她黑白分明的眼里跳跃,映得眼底水光一片滟潟。纸钱烧得噼啪轻响,黑灰随着热气升腾,像一群仓皇失措的黑蝶。她鼻音浓重,声音被压得又低又扁,几乎揉进那堆火焰里:“爷爷奶奶,我回来了。我……过得很好,你们呢?你们在那边,好不好?”眼泪到底没兜住,溢出来,顺着脸颊滑落,她也不擦,任由它们一滴一滴砸进身下的泥土里。

法斯文在她身旁沉默地站着,身影被落日拉得很长。他看着她颤抖的肩线,然后屈膝,半跪在她身边的干土地上,伸手,温热的手掌稳稳地落在她单薄的脊背上,一下一下,缓慢而坚定地轻拍。他转向那两座坟,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沉肃和清朗,每个字都砸得实实在在:“爷爷奶奶,我是法斯文。你们放心,我会照顾好冰春。用我的全部。”

簪冰春侧过头看他,被泪水洗过的眼睛亮得惊人,嘴角很轻地扯动了一下,像一个破碎又努力拼凑的笑。她转向墓碑,仿佛那后面真能听见似的,语气里带上了点女孩儿家软软的埋怨和娇态:“奶奶,你听见没?这就是我男朋友,法斯文。你以前总念叨,说要看着我穿红嫁衣,要坐在高堂上喝我的喜酒……你怎么就……怎么就先说话不算话了呢?”尾音颤得厉害,消散在带着纸灰气息的风里。

法斯文拍着她背的手没有停,那掌心传来的温度和力量,像锚一样,定住了她几乎要被悲伤冲垮的小船。

簪冰春的脚步在通往那扇熟悉木门的土路上黏滞了一下,指尖无意识地掐进掌心,留下几个浅白的月牙印。她最终还是迈开了腿,法斯文沉默地跟在她身侧半步之后,像一道笃定的影子。

胡萍正坐在门槛旁的小凳上,和几个邻居妇人扯着闲话,嗓音尖亮。簪建国则佝偻着背,斜倚在斑驳的土墙上,眯着眼抽着廉价的烟卷,灰白的烟雾模糊了他脸上的神情。一个眼尖的大妈先瞅见了她,嗓门豁亮地喊了出来:“哎哟!这不是冰春嘛?回来啦!”

簪冰春唇角往上提了提,一个短促而客气的笑:“哎,回来了。”声音平直,听不出波澜。

法斯文的目光从胡萍脸上那略显富态的红光扫到簪建国被烟熏得发黄的手指,和他记忆中上一世毫无二致。他下颌微收,声音清晰却疏离:“叔叔,阿姨。”

胡萍像是被弹簧弹起来似的,猛地站起身,脸上堆叠起一种过分热络又带着点无措的笑,双手在围裙上搓了搓:“冰春啊……你,你回来了就好,我是妈妈呀……”她的话尾带着点不确定的颤音。

簪冰春脸上的笑意深了一点点,却只停留在唇角,没染进眼睛。她侧身,手掌朝向法斯文,介绍词简单得像在念一份说明书:“我知道。这是我男朋友,法斯文。”

簪建国这时才慢腾腾地挪步过来,上下下下地打量着法斯文,从他一丝不苟的头发看到他纤尘不染的鞋尖,咧开嘴笑了笑,露出被烟渍染黄的牙,什么也没说。

胡萍局促地往旁边让了让,手臂往昏暗的屋里挥:“快,快进屋坐,进屋说话……”

簪冰春却幅度极小地摇了摇头,同时伸出手,从法斯文手里接过那箱显得与周遭格格不入的牛奶,递向胡萍。“妈,”她声音依旧平稳,甚至带上了一点轻松的调子,“我们还有事,就不进去了。这个你们留着喝。我们先走了。”

胡萍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接那箱牛奶的动作显得有些迟缓。她脸上的笑容凝固了,嘴角翕动了一下,最终只是点了点头:“……哎,哎,有事啊……那,那你们忙……”

簪冰春不再多言,果断地转身。法斯文甚至没有再看那对男女一眼,立刻迈步,紧跟在她的身后,他的身影严实地拢着她,隔绝了身后可能投来的所有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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