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物
宝物
公寓内,时间仿佛凝固。
接下来的几天,簪冰春的活动范围被无形地、却又绝对彻底地压缩在了这间顶层公寓里。
法斯文成了她唯一的牢笼与看守,温柔又偏执。他几乎不给她任何独处或外出的间隙。她的手机被他随意丢在沙发角落,屏幕偶尔亮起,是经纪人或助理焦急的未读消息和未接来电,但他瞥一眼,便不再理会,手臂更紧地环住怀里的人。
她起身想去倒杯水,他只是擡擡眼,轻轻一拉,她便又跌回他身边。“我去给你倒。”他说,然后亲自去厨房,很快端着水杯回来,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她,仿佛她离开视线一秒就会蒸发。
她走到落地窗前看一会儿楼下的车流,他会从身后沉默地贴上来,下巴搁在她颈窝,温热的呼吸喷在她耳侧,手臂横亘在她腰间,以一种绝对占有的姿态将她锁在原地,动弹不得。她像是他一件失而复得的、珍贵易碎的藏品,必须时时刻刻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用眼睛看着,用手摸着,用体温熨帖着,才能稍稍缓解那一个月分离啃噬出的空洞与恐慌。
吃饭是他订了餐厅直接送到顶层,开门接过餐食的瞬间,他会用身体严严实实地挡在她和门外可能存在的任何视线之间。她吃什么,他就跟着吃什么,她若放下筷子,他便也立刻没了胃口,只是看着她,仿佛她的存在才是唯一的食粮。
白天,他处理公务也必须把她拘在身边。她坐在沙发上翻看剧本,他就非要枕着她的腿,笔记本电脑搁在腹部,一边开着视频会议,听着下属汇报动辄上亿的项目,一边手指漫不经心地卷着她的发梢,或隔着薄薄的居家服摩挲她腰侧的皮肤。偶尔视频那头的人听到一点细微的衣料摩擦声或她极轻的翻页声,他会面不改色地用一个冰冷的眼神示意对方继续,手下安抚她的动作却丝毫不停,分裂得理所当然。
夜晚才是他占有欲最赤裸、最不容抗拒的时刻。黑暗里,他的拥抱紧密得几乎没有缝隙,唇舌和手指带着一种近乎确认的焦灼巡梭她的每一寸肌肤,仿佛要透过这种方式将她彻底融入骨血,打下无法磨灭的印记。她偶尔在情动恍惚间溢出的细微呜咽或低泣,只会换来他更重的亲吻和更深的纠缠,以及耳边反复的、沙哑的低语:“是我的…冰春…都是我的…”
这几天,她没有踏出公寓门一步。窗外的世界、闪光灯、名利场、他人的追捧与喜爱,都被这扇厚重的门和他密不透风的拥抱与注视彻底隔绝在外。她被困在他的绝对领域里,呼吸着他的空气,承受着他滚烫到令人窒息的爱与需要。
那一天终究还是来了。行李箱立在一旁,像是一个沉默的、不受欢迎的倒计时器。
簪冰春的手搭在门把手上,刚要用力,手腕就被一股更大的、带着轻微颤抖的力道猛地攥住。法斯文的手指箍得很紧,指节泛出白色,仿佛她不是要去工作,而是要踏下某个万丈悬崖。
“我很快就回来。”簪冰春没有回头,只是放软了声音,重复着这句已经说过很多次、却显然毫无说服力的承诺。她能感受到他手心的滚烫和潮湿,那热度几乎要灼伤她的皮肤。
“别喜欢别人。”他的声音从她身后贴上来,低沉,沙哑,每个字都像是从紧绷的喉咙里硬挤出来的,带着一种赤裸裸的、不加掩饰的恐慌和命令。这不是叮嘱,这是乞求,是勒令,是他内心最深处恐惧的直接投射。
他顿了一下,像是怕这要求不够具体,无法框住她,又急急地补充,气息拂过她的发丝:“有空就打电话。立刻。马上。”他需要确切的、可执行的指令,需要一根能时刻牵住她的线。
簪冰春终于微微侧过头,能看到他紧绷的下颌线。她点了点头,动作很轻,试图让他安心:“我知道了。”
可这简单的应答远远不够。法斯文另一只手擡起来,近乎粗暴地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带着一种焦躁的、无法排遣的痛苦,仿佛想通过这种方式把自己的印记更深地烙进去。他的目光死死锁着她侧脸的轮廓,重复着那句最核心的、也是他唯一真正在乎的禁令,声音更哑,几乎破音:“不要喜欢别人。听到没有?不准喜欢别人。”
“听到了。”簪冰春垂下眼睫,避开他那种几乎要吞噬人的视线,轻轻挣了一下被他攥住的手腕。
这一次,他手指的力道僵持了几秒,最终还是极其缓慢地、一根一根地松开了。那过程像是在剥离他身体的一部分。指尖最后划过她手腕内侧的皮肤,留下一点灼热的、虚无的触感。
门终于被推开。
簪冰春没有回头,推着那个该死的行李箱走了出去。门在她身后缓缓合上,发出轻不可闻却又震耳欲聋的“咔哒”一声,彻底隔绝了他的视线。
法斯文站在原地,盯着那扇紧闭的门,像一尊瞬间被抽空了所有灵魂和力气的石像。几秒后,他猛地转身,几步跌进那张巨大的沙发里,身体深陷进去。
他摸出烟盒,手指因为一种压抑到极致的颤抖,试了两次才弹开盒盖,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打火机的齿轮摩擦,火苗蹿起,映亮他漆黑眼底一片空茫的痛楚和暴戾。他用力吸了一口,烟雾被深深地、贪婪地吸入肺腑,仿佛要用这辛辣的刺激去填补那块随着她离开而瞬间塌陷的巨大空洞。
后台的空气里飘着发胶和粉底液的混合气味。簪冰春瘫坐在柔软的化妆椅里,身体微微后仰,任由造型师的手指在她发间穿梭,打理着下一场戏的复杂发型。她脸上没什么表情,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漫无目的地滑动,屏蔽着周遭的嘈杂。
经纪人姵姐抱臂站在一旁,眉头拧得死紧,语气里压着火星:“冰春,余香那边太不地道了,明抢!原本板上钉钉的女一号,眼看开机了,硬生生被她撬走!现在倒好,你又退回女二了!”她的声音又急又气,像是咽不下这口恶气。
簪冰春的视线从手机屏幕上懒懒擡起,瞥了眼镜子里姵姐愤懑的脸,没什么波澜。她反而伸出自己的手,仔细端详了一下刚刚做好的、镶着细碎水钻的漂亮指甲,找了个光线好的角度,“咔嚓”拍了一张照片。
她低头熟练地打开微博,上传照片,配文:「美甲ovo」。点击发送。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仿佛刚才听到的不是自己被抢了角色,而是今晚吃什么之类的闲话。
做完这一切,她才微微侧过头,看向姵姐,声音软绵绵的,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慵懒:“女二还挺符合我的,戏份少,没那么累。女一剧本太厚了,我看着就头疼。”她顿了顿,嘴角弯起一个细微的、掺杂着些许甜蜜又些许无奈的弧度,“再说,我家那位……你又不是不知道,天天信息轰炸催我回家。我要是接个戏份重的,一拍三四个月,他那边能闹翻天,我可受不了。”
姵姐被她这副“没出息”的样子噎了一下,恨铁不成钢,但似乎又早就习惯了。她凑近一步,压低声音,眼里闪过精明的算计:“上次跟王导那个饭局,他私下透露了,下一步是个大制作,商战题材,讲的就是吞并收购那些事,阵仗极大!到时候……”她意味深长地顿了顿,“想办法把你家那位那个‘法氏集团’的名头搬出来,甚至借他们总部大楼取个景,这资源,这噱头,女一还不是手到擒来?看余香还怎么抢!”
簪冰春听着,脸上那点慵懒的笑意加深了些,眼里却没什么惊讶,仿佛这只是个寻常的选项。她对着镜子最后照了照自己完美的发型和妆容,轻飘飘地应了一声:
“行啊。”
连续两周不找法斯文,法斯文多多少少有点生气,又不能去打扰她。
簪冰春终于忙下来给他打电话。手机听筒里一片死寂,只有细微的电流声证明通话还在继续。簪冰春靠在休息室的墙边,揉了揉发酸的眉心,对着电话那头唤了一声:“斯文,你干嘛呢?”
沉默。沉重的、带着明显情绪的沉默。
簪冰春等了几秒,耐着性子又问:“干嘛不说话?”
那头依旧缄默,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抗议,用绝对的安静来表达他的极度不满。
簪冰春叹了口气,带着一点故意的成分:“那我挂了。”
这句话像是一下子戳破了那边紧绷的气球。“我在生气。”法斯文的声音终于传过来,硬邦邦的,每个字都裹着冰碴,又透着极其清晰的委屈。他像是在宣布一件天大的事。
簪冰春闻言,只是没什么情绪地“哦”了一声,反应平淡得近乎冷漠,接着刚才的话茬:“我挂了。”
她这种完全无视他情绪的态度显然彻底激怒了他。法斯文的声音猛地拔高,带着不敢置信的控诉:“簪冰春,你老公在生气!”他强调了“老公”两个字,试图唤醒她一点应有的“觉悟”。
簪冰春对着空气无声地翻了个白眼,嘴上还是那个单调的音节:“哦。”
这声“哦”像是一盆冷水,反而奇异地浇灭了他一部分火气,或者说,让他迅速转换了策略。他的语气忽然软了下来,那股硬邦邦的委屈压过了怒气,几乎是立刻改口,带着点急切的意味:“我不生气了。”他投降了,他先退让了,只因为她不肯哄他。
簪冰春几乎能想象出他此刻别别扭扭又强装大度的样子,心里觉得有点好笑,但嘴上依旧不饶人,继续:“哦。”
法斯文被她这油盐不进的态度弄得没辙,那点强压下去的火气又冒了点头,但更多的是一种拿她毫无办法的憋闷。他闷声质问,试图找回一点主导权:“你还知道给我打电话,干嘛?”声音里带着刻意营造的冷硬。
簪冰春拿起旁边的水瓶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嗓子,然后,用一种极其自然又带着点软糯的语调,扔出一句直球:“老公,我想你了。”
电话那头瞬间静默了。足足过了三秒,才传来法斯文一声意味不明的、听不出是嗤笑还是别的什么的:“呵呵。”但这声“呵呵”之后,他声音里最后那点强撑的冰冷彻底瓦解了。他生硬地转换了话题,像是要掩盖自己被一句话就轻易摆平的事实:“下个月,还有12天就高考了,你考不考?”
簪冰春听着他这别别扭扭的关心,终于忍不住轻笑出声,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戏谑:“老公不是让我陪他去留学吗?考什么?”她把他之前的执念原封不动地抛还给他。
法斯文被她噎了一下,似乎才想起这茬,沉默片刻,只干巴巴地应了一声:“嗯。”然后像是找不到别的话说,又像是目的达到后急于结束这通让他情绪大起大落的通话,紧跟着说了句:“行。”随即,不等她再回应,便径直挂断了电话。
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忙音,簪冰春摇了摇头,放下手机。短暂的放松后,她习惯性地点开微博,想看看剧组的宣传动态。
下一秒,#簪花资源大丰富#这个词条猛地撞入眼帘。她指尖一顿,点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