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兰西 - 冰花2 - 景遇繁栀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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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兰西

法兰西

医院的白天被窗外过于明亮的阳光切割成一块块规整的、弥漫着消毒水味的寂静。簪冰春大多时间都在昏睡或安静地靠着,脸色依旧缺乏血色,像一尊被精心修复却难掩裂痕的白瓷。

姵姐时常过来,高跟鞋敲击医院走廊的声音总是先于她的人出现,带着一股风风火火的气势,试图驱散这病房里过于沉重的病气。她通常会带来一束新鲜的花,或者一些据说很滋补的汤水,但她的脸色往往比病人还要难看。

她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身体前倾,压低了声音,但那压低的音量丝毫减弱不了她话语里淬炼的毒液和沸腾的怒火。

“我真是开了眼!”她开始,牙齿几乎要咬碎,“那几个贱人!尹徐莎!代娜!还有那个装疯卖傻的蠢货!她们怎么敢!”她的指尖用力地戳着膝盖,仿佛那是那几张令人作呕的脸。

“镜头底下!她们就敢下这种黑手!推搡着玩?”姵姐发出一声极其尖刻的冷笑,那笑声里全是鄙夷和荒谬,“摄像机拍得清清楚楚!她们笑得那叫一个欢畅!肢体动作那叫一个‘自然’!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是什么姐妹打闹的温馨场面!”

她越说越气,猛地站起身,在病房里踱了两步,又强行压下音量,回到床边,眼睛因为愤怒而显得异常明亮:“现在倒好!剪辑出来的效果,全是你的‘不小心’摔倒,你的‘身体不适’!她们倒成了关心则乱、上前帮忙却失手的好姐妹!哈!这塑料姐妹情演得可真他妈感人肺腑!金扫帚奖欠她们一人一座!”

她喘了口气,胸口剧烈起伏,目光扫过簪冰春安静苍白的脸,怒火更盛:“你倒是说句话啊!你就任由她们这样颠倒黑白?现在网上那些蠢货都在说你矫情,说你玩不起,说你不敬业甩脸子!这口恶气你就这么咽下去了?”

簪冰春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神里有些空洞,又有些疲惫,她轻轻摇了摇头,声音微弱:“姵姐,别气了……”

“别气?我怎么能不气!”姵姐几乎是低吼出来,但她立刻意识到这是医院,又猛地收住,气得眼圈都有些发红,“还有那个死老板!装死装得倒挺像!屁都不敢放一个!就知道和稀泥,想着怎么把节目热度最大化,根本不管底下人的死活!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才觉得他能成事!你当天进的医院他当天直接发出。”

她骂得淋漓尽致,每一个字都像浸过毒液的针,恨不得隔空将那些人生生钉死在耻辱柱上。但她所有的愤怒,在接触到簪冰春那双过于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茫然的眼睛时,又像撞上了一堵无形的、柔软的墙壁。

姵姐看着她,看着她额角的纱布,看着她手背上的针孔,看着她整个人那种被抽空了力气的脆弱,一肚子的骂声和算计突然就卡住了,只剩下一种无力的、烧心灼肝的憋闷。

她最终颓然地坐回椅子,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xue,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罕见的疲惫和沙哑:“行了……你好好养着。这些破事……反正有法少在,也轮不到我瞎操心。”

她这话像是说给簪冰春听,又像是自我安慰。她知道,真正的清算,从来不在口舌之间,也不在舆论场之上。法斯文的沉默,比她的千言万语都要可怕得多。

病房里重新陷入寂静,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姵姐带来的那点鲜活又尖锐的怒气,很快又被医院特有的、冰冷的沉寂所吞没。

那会出院手续早已被无声地处理妥当。午后的阳光透过医院巨大的玻璃门照射进来,在地面上拉出长长的、明亮却冰冷的光带。法斯文一手提着简单的行李袋,另一只手始终紧紧握着簪冰春的手,她的指尖依旧有些凉。

他将那只沉寂了多日的手机递还到她手中,机身冰凉,屏幕漆黑,像一个被封印已久的、与外界喧嚣隔绝的黑色匣子。

“那个视频,”他开口,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所有备份,所有流出的渠道,我都处理干净了,抱歉冰春还是让他们看到了。”他用的是“处理”这个词,轻描淡写,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彻底湮灭的意味。

簪冰春接过手机,没有立刻开机,只是握在手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屏幕边缘。她低着头,轻轻“嗯”了一声,反应平淡得像只是听到一句“今天天气不错”。

法斯文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着她。他擡起另一只手,指背极其轻柔地蹭过她略显消瘦的脸颊,目光沉静地落入她低垂的眼眸深处,那里面似乎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茫然。

“我们冰春,”他低声问,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像是一个纯粹的、带着点困惑的观察,“怎么就让那么多人讨厌了。”

簪冰春擡起眼,迎上他的目光。她的眼睛很大,此刻却像蒙着一层薄薄的雾,看不清里面的情绪。她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仿佛这个问题本身就不需要答案,或者答案早已不言而喻。

法斯文也没有期待她的回答。他仔细地帮她理了理外套的领子,拂去一丝并不存在的灰尘,然后重新握紧她的手,牵着她,稳步走出了医院那扇沉重的自动门。

室外清冷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城市特有的尾气和尘埃味道。

车子就停在门口。后车门打开,姵姐果然已经在里面了。她正低着头,手指飞快地划着手机屏幕,眉头紧锁,脸上笼罩着一层显而易见的、沸腾的戾气。

看到他们过来,姵姐立刻擡起头,手机屏幕几乎要怼到窗外,声音又急又怒,像点了火的炮仗:“我真是服了!代娜现在又开始装什么白莲花了?被扒出一点边角料就开始直播卖惨!哭得那叫一个真情实感,说什么压力大、无意之举?放她妈的狗屁!还有滨亚那个烂人!居然还有脸发通稿暗示是你先……先对他动手动脚?我操!这圈子真是一点脸都不要了是吧!”

她的怒火几乎要实体化,充斥在车厢狭小的空间里。

簪冰春默默地弯腰坐进车里,挨着姵姐。她听着姵姐连珠炮似的怒骂,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伸出手,轻轻按在姵姐激动得微微发抖的手背上。

“没事的,姵姐。”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经历过风暴后的疲惫的平静,甚至有一丝安抚的意味,“都过去了。走吧,我们去吃饭吧。”她试图将话题引开。

前座的法斯文关上车门,系好安全带,从后视镜里看了簪冰春一眼。他的目光在她平静的脸上停留了一瞬,然后开口,声音平稳:“想吃什么。”

姵姐猛地吸了口气,似乎还想继续骂,但被簪冰春那句“去吃饭”和法斯文的询问打断了。她狠狠瞪了手机屏幕最后一眼,像是要把那上面的秽物瞪穿,然后用力将手机锁屏,扔到旁边的座位上,赌气似的说:“我知道一家烤肉店!巨好吃!妈的,气都气饱了,必须吃顿好的回回血!”

她说完,根本不等回应,直接探身对着驾驶座命令道:“都坐好!”话音未落,她一脚油门猛地踩下,性能优越的车子发出一声低吼,如同离弦之箭般蹿了出去,瞬间将医院那片令人窒息的白色建筑甩在身后。

车窗外,城市的景象开始流动。簪冰春将额头轻轻靠在微凉的车窗玻璃上,闭上了眼睛。

烤肉店人声鼎沸,巨大的抽油烟机在头顶嗡嗡作响,却压不住满堂的喧哗。每张桌子上方的铁板都滋滋冒着油星和热气,肉片与高温接触瞬间爆发出的剧烈声响、酒杯碰撞声、高谈阔论声混杂在一起,构成一种极具烟火气的、近乎野蛮的生机。

他们被引到一处稍显安静的卡座。姵姐率先坐下,依旧余怒未消,手指把玩着冰冷的金属筷子,发出不耐烦的轻响。

“我真是不懂了,”她劈头又开始,声音尖锐地切开周围的嘈杂,“代娜那哭哭啼啼的直播我看了一眼就想吐!说什么‘无心之失’、‘希望大家宽容’?她当网友是傻子吗?还有滨亚,他那团队发的什么狗屁声明?‘节目互动中的误会’?我误他个大头鬼!”

服务生上前来点单,被姵姐极不耐烦地挥手赶开:“等等!没看正说着话!”她转而继续盯着簪冰春,“你就真的一点不生气?网上现在说什么的都有,骂你矫情、耍大牌的比比皆是!”

簪冰春正低头用热毛巾仔细擦拭着每一根手指,动作慢条斯理。她擡起眼,目光平静得像一潭深水:“生气有什么用。他们只相信他们想看到的。”她将毛巾叠好放在一边,“姵姐,先点肉吧,我饿了。”

法斯文拿过菜单,目光快速扫过,手指点了几个招牌肉品和海鲜,对候在一旁的服务生低声交代了几句,语速快且不容置疑。服务生连忙点头记下,迅速退开。

他这才看向姵姐,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手臂自然地搭在簪冰春身后的椅沿,形成一个保护的姿态。他的表情很淡,甚至嘴角还噙着一丝极淡的、令人捉摸不透的弧度。

“姵姐,”他开口,声音不高,却轻易压过了周围的噪音,带着一种冰冷的、金属质的质感,“狗对着你吠,你需要做的不是吠回去。”他拿起茶壶,给簪冰春面前的空杯斟满大麦茶,热气袅袅升起,“你需要做的是,找准时机,一棍子打死。让它永远闭上嘴。”

他放下茶壶,发出清脆的一声轻响。目光转向姵姐,那眼神深不见底,没有任何明显的怒意,却让姵姐莫名地心头一凛,瞬间噤声。

烤盘很快烧热,服务生将各式肉品铺上。肥瘦相间的五花肉一接触高温立刻卷曲收缩,发出诱人的滋滋声,油花迸溅。法斯文拿起夹子,熟练地将肉片翻面,动作从容不迫,仿佛刚才那段对话从未发生。

他将最先烤好的、边缘焦脆恰到好处的几片五花肉夹到簪冰春的碟子里:“尝尝这个,你喜欢的焦脆感。”

姵姐看着法斯文那副气定神闲、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样子,又看了看安静吃着肉、似乎真的将烦心事抛诸脑后的簪冰春,突然觉得自己刚才的愤怒有点可笑。她泄愤似的夹起一大块牛肋条扔到烤盘上,油星爆裂。

“行!算我皇帝不急太监急!”她嘟囔一句,狠狠灌了一口冰镇啤酒,然后重重放下杯子,“但我话说前头,这事没完!我可咽不下这口气!”

法斯文正将一只烤得恰到好处的虎虾剥壳,鲜红的虾壳在他修长的手指间轻易褪下,露出饱满弹嫩的虾肉。他将虾肉自然无比地放到簪冰春碗里,这才慢悠悠地擡眼瞥了姵姐一下。

“没人让你咽气。”他拿起纸巾擦了擦手,语气平淡无波,“安静吃肉。很快,你就听不见那些噪音了。”

他的话像一句谶语,轻飘飘地落下,却带着千斤重的意味,瞬间安抚了姵姐所有躁动的不甘。烤盘上的肉依旧滋滋作响,香气四溢,周围的喧闹依旧,但他们这一桌,却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心照不宣的沉默里,只剩下食物被炙烤的声响和细微的咀嚼声。

夜的静默沉沉压下来,将白日的喧嚣彻底隔绝在外。玄关的灯光只亮着一盏,昏黄的光晕在墙壁上投下两人交叠的、朦胧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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