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兰西 - 冰花2 - 景遇繁栀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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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兰西

法兰西

一月九日。帝都的天空沉郁了整日,终于在傍晚时分撕开了口子,鹅毛般的雪片倾泻而下,密集,沉默,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磅礴气势,很快便将整座城市复上一层厚重而洁净的白。这是今冬最大的一场雪。

街道上的行人车辆都变得稀少迟缓,世界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大雪按下了慢速键。路灯早早亮起,昏黄的光线穿透纷飞的雪幕,在地上投下一个个朦胧的光晕。

簪冰春穿着一件奶白色的长款羽绒服,帽檐一圈蓬松柔软的绒毛簇拥着她被冻得微微发红的小脸。一条厚厚的羊绒围巾将她下半张脸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此刻正微微弯着,盛满了孩童般的雀跃。今天是她的二十二岁生日。

法斯文走在她身侧,一身黑色大衣,肩头已然落了不少雪。他手里握着一把巨大的黑伞,伞面倾向她那边,试图为她隔开这漫天飞雪。

“不想打伞,”簪冰春的声音透过围巾传出来,带着点闷闷的、却异常坚决的意味,她伸手轻轻推开了伞柄,“就想这样走着。”

法斯文垂眸看她,雪花落在他浓密的睫毛上,瞬间融化。他没有坚持,只是收拢了伞,任由冰冷的雪片也落满他自己的头发和肩头。“好。”他应道,声音被雪吸收得有些低沉模糊,却带着全然的纵容。他伸出手,将她一只戴着毛线手套的手紧紧攥在自己温热的手掌里,一同塞进自己的大衣口袋。

走着走着,簪冰春忽然松开他的手,蹲下身,迅速团起一个瓷实的雪球,趁他不备,猛地站起身,精准地掷在他黑色大衣的胸前。雪球撞击,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碎开的雪沫在他深色的衣料上留下一个清晰的、白色的印记。

法斯文低头看了看胸口的雪渍,又擡眼看向她。她眼睛亮晶晶的,带着恶作剧得逞的狡黠和一点点挑衅,围巾下滑,露出她扬起的、带着笑意的唇角。

他挑了挑眉,嘴角缓缓勾起一个极其细微却魅力十足的弧度。他没有说话,只是不紧不慢地俯身,修长的手指在洁净的雪地上掠过,精准地捏起一小撮雪,指尖灵活地一拢,一个更小、更精致的雪球便在他掌心成型。

他擡手,动作看似随意地朝她方向一掷。那小雪球划过一个短促的弧线,轻轻撞在她羽绒服的袖口上,力道控制得恰到好处,甚至没有震落她袖口的积雪,便软软地碎裂开来。

簪冰春还是配合地“哎呀”轻呼了一声,笑着拍了拍袖子。

“砸疼了?”法斯文走近两步,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戏谑和宠溺,目光在她身上逡巡,“砸进衣服里头了?我看看。”

簪冰春笑着连连摇头,重新蹲下去,这次是用戴着手套的手指,极其认真地在平整的雪地上划动。雪花还在不断落下,试图掩盖她的字迹,她却写得执着而迅速。

法斯文也蹲到她身边,伞早已被丢在一旁。他安静地看着她一笔一划地写——先是“簪冰春”,然后是“法斯文”,最后在两个名字外面,画了一个歪歪扭扭却包裹得紧紧的心形。

她拿出手机,屏幕的光亮映亮她专注而幸福的侧脸。她小心地调整角度,避开还在飘落的雪花,将雪地里的名字和那一颗心完整地框进取景框,按下快门。

就在她低头专注地编辑微博,准备将这张照片发送出去时,法斯文的声音低低地响在她的耳畔,混合着雪落的静谧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深沉。

“冰春,”他唤她,声音轻得像雪落下,“你还记得些什么吗。”

簪冰春编辑的动作顿住,有些茫然地擡起头看向他。雪花落在她的睫毛上,像星星的碎片。“什么?”她不解地问,鼻尖冻得红红的。

法斯文深邃的目光落在她脸上,那目光穿透了此刻的冰天雪地,仿佛看向了某个遥远而温暖的时空。他缓缓勾起唇角,那笑容里带着一种极致的温柔和某种神秘的眷恋。

“法兰西冬天,”他顿了顿,每个字都说得清晰而缓慢,带着令人心颤的暖意,“第一枝破冰的花。”

他的话音落下,周遭只剩下大雪簌簌落下的声音,无边无际,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倾听这个只属于他们两人的、关于另一个季节和国度的秘密。

车内暖气开得很足,与车窗外无声肆虐的风雪形成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宾利车平稳地滑行在积雪渐深的主路上,轮胎碾过积雪发出沉闷而规律的簌簌声。

簪冰春靠在柔软的真皮座椅里,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被雪模糊了的街景,忍不住再次开口,声音里带着被温暖烘烤出的慵懒和一丝好奇:“法斯文,我们到底要去哪里?”

法斯文姿态闲适地坐在她身旁,手指正无意识地摩挲着她羽绒服的袖口。闻言,他只是极淡地勾了下唇角,目光依旧落在前方被雨刮器不断清扫着的、白茫茫的道路尽头。“等会儿就知道了。”他的回答依旧带着那种惯有的、掌控一切的从容和一丝刻意维持的神秘感。

前排的司机和秘书正襟危坐,目光如同焊死在前方的路况上,连呼吸都刻意放轻,将自己完全缩存在背景里,仿佛只是两个没有生命的驾驶部件。

一阵短暂的沉默在车内弥漫。只有空调出风口细微的送风声和引擎低沉的嗡鸣。

忽然,簪冰春转过头,看向法斯文,那双被车内暖光映照得格外清亮的眼睛眨了眨,没头没尾地、极其自然地开口:“法斯文。”

“嗯?”法斯文几乎是立刻应声,侧过头看她,眼神带着询问,“怎么了?”

簪冰春的视线落在他弧度优美却总是显得过于薄冷的嘴唇上,她歪了歪头,语气天真又大胆,带着一种纯粹的、近乎残忍的直白:“我能给你涂口红吗?就我现在用的这个颜色,莓果红的,很好看。”

话音落下的瞬间,前排副驾驶座上一直努力降低存在感的秘书,身体几不可察地猛地绷紧了,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虽然极其轻微,却在寂静的车厢里清晰可闻。他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个听来的、关于后排这位簪小姐如何“作天作地”、甚至敢对着法先生甩脸子骂人的传闻。完了完了,这么过分的要求……法先生最厌恶的就是这种轻佻的玩笑和仪容上的不整……这是要触逆鳞了!

然而,预想中的冰冷怒斥并没有到来。

法斯文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簪冰春,看着她眼里那点跃跃欲试的、狡黠的光亮。过了两秒,他才平静无波地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不能。”

这个拒绝干脆利落,甚至没有多余的解释。

簪冰春似乎早就料到他会拒绝,一点也不意外,反而微微擡起了下巴,带着点小得意和挑衅,晃了晃自己手中那支精致的口红管:“可是我已经涂了哦。”她饱满的唇瓣上确实已经复上了一层新鲜诱人的莓果红色,在车内光线下泛着湿润柔软的光泽。

法斯文的视线在她唇上停留了一瞬,喉结极其轻微地滚动了一下。他的眼神深了些许,但语气依旧平稳,甚至带上了一点若有似无的、纵容般的无奈:“那又怎么样呢,冰春。”他伸出手,指尖似乎想去碰碰她的脸颊。

簪冰春却“啪”地一声,不轻不重地拍开了他伸过来的手,力道不大,声音却清脆。她故意板起脸,扭过头看向自己那侧的车窗,声音闷闷地传来,带着显而易见的、矫饰的赌气:“那你离我远点。”

秘书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握着公文包的手指关节都捏得发白了。他简直不敢想象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但下一秒,他听到的却是法斯文一声极轻极低的、几乎像是叹息般的轻笑。那笑声里非但没有丝毫怒意,反而充满了某种难以言喻的、近乎宠溺的包容。

然后,他听到他的老板,那个名字能令帝都商圈抖三抖的男人,用一种他从未听过的、带着商量甚至近乎妥协意味的、低沉而温柔的语气开口:

“我不。”法斯文先是否定了她的气话,随即话锋一转,声音压得更低,像是一种只在两人之间流转的私密耳语,“回家涂,行不行?随你怎么涂。现在……不方便。”

“……”

秘书彻底愣住了,大脑像是被瞬间清空,只剩下一片空白。他他他……他刚才听见了什么?回家……涂?随……随她怎么涂?那个说一不二、字典里从来没有“妥协”二字的法斯文……竟然会用这种语气说话?我的天……

簪冰春对着车窗玻璃沉默了几秒,玻璃上模糊地映出她微微上扬的嘴角。她转回身,脸上那点故作的不高兴已经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计谋得逞后的、亮晶晶的满意。她勉为其难似的点了点头,拉长了语调:

“行——吧。”

车子最终在一处青砖灰瓦、门庭深阔的大院前稳稳停住。院落隐在一条安静的胡同深处,朱漆大门紧闭,门前石阶积雪已被清扫干净,露出原本古朴的色泽。

车刚停稳,簪冰春便自行推开车门,一股凛冽清新的寒气瞬间涌入温暖的车厢。她踩着地上薄薄一层新雪,发出细微的咯吱声,径直就朝着前方走去,仿佛只是随意下车透口气。

法斯文几乎同时从另一侧下车,秘书也匆忙跟上,手里还拿着待处理的文件平板,却只敢远远落在后面。

法斯文两三步便追上簪冰春,雪地上留下他一长一短两行清晰的脚印。他伸手,自然而然地想去牵她冰凉的手。

“哪呢?”簪冰春却避开他的手,四下张望了一下,语气带着点漫无目的的好奇,目光掠过那扇紧闭的朱门,并未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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