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平分一切王爷!(三十更)
第110章平分一切王爷!(三十更)
紫禁城,东阁。
天刚蒙蒙亮,阁内已坐满了人。
首辅兼吏部尚书黄立极坐在上首主位,老脸绷着,看不出喜怒。他左右下首,工部尚书李从心、刑部尚书薛贞、兵部尚书王在晋、户部尚书毕自严——都是帝党干员,各自端坐,眼神偶尔碰一下,又飞快挪开。
对面,左都御史兼武英殿大学士孙承宗面无表情,腰板却挺得笔直。他旁边,兵部左侍郎李邦华眉头拧成了疙瘩,礼部右侍郎钱谦益则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通政使杨绍震坐在钱谦益身边,眼观鼻,鼻观心。
勋贵那边,宗人府丞武清侯李诚铭和英国公世子张之极并排坐着。李诚铭脸上带着点看热闹的兴头,张之极则是一脸肃然。
六科给事中们坐在更下首。河南的魏照乘、南直隶的解学龙、山东的亓诗教、浙江的陶崇道和张国维、广东的李觉斯。这几位言官,东林与非东林各半,此刻都支棱着耳朵,眼神锐利,随时准备开炮。
黄立极清了清嗓子,声音不高,却让阁内瞬间静了下来。
“今日廷议,就议一事。”黄立极开口,“大同七位郡王自请更封之事。”他略一顿,将代藩之乱、大同宗室之众、边镇之忧、以及王爷们“自证清白”的忠义,又重重说了一遍。末了,他音调一沉:“万岁爷对王爷们这番忠君体国之心,甚为欣慰。若因我等臣工办事不利,致生事端……谁也担待不起。”
阁内死寂。
给事中解学龙(南直隶)忽地出声:“万岁爷既说王爷自请更封乃忠义,无可非议,那今日还议什么?莫非走个过场?”
黄立极眼皮都没抬:“自然要议。议三件事:一,要不要更封?二,往哪里更封?三,如何更封?”他目光一转,落到宗人府丞武清侯身上,“武清侯,你掌宗人府,说说,七王更封,合不合《皇明祖训》?”
武清侯李诚铭腾地站起,答得斩钉截铁:“合!如何不合!王爷们感念圣恩,自请更封,为朝廷分忧,正是遵祖训、体圣心!”他武清侯最懂献忠!七王更封是皇上的“希旨”,怎么可能不合祖制?
“好。”黄立极点头,目光扫过众人,“万岁爷欣慰,也合祖制。那么,谁支持?谁反对?”
所有目光霎时聚向钱谦益。他是东林魁首,江南士绅的喉舌。
钱谦益缓缓起身,整了整袍袖,声音温润如玉:“臣,支持。”紧接着,他话锋轻巧一转:“王爷们深明大义,朝廷自然要妥善安置。只是不知……首辅以为,王爷更封至一地,于当地是好,是不好?”他顺手就抛出个很难回答的问题。
黄立极岂能被他问住,立刻接口,声音拔高:“自然是好事!天大的好事!王爷就藩,是天家恩泽!王府营造,仪仗扈从,禄米采买,哪一样不惠及地方?百姓沾溉皇恩,岂非幸事?”
他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底下不少人心里却冷笑,王爷是吞金兽,去哪哪被吃穷,哪来的“惠及”?
兵部左侍郎李邦华(江西)突然接话,他声音洪亮,带着一股子正气:“首辅言之有理!”
众人一愣,东林党怎么和“帝党”一个调了?
只见他站起身,目光灼灼:“然则,我大明两京一十三省,王爷分布,极不公允!如河南、湖广、山东、山西、陕西,藩王郡王林立!而如浙江、南直、福建、广东、云南、贵州,乃至京畿北直,竟无一位亲王郡王就藩!此乃皇恩不均!如今大同七位郡王更封,正可借此良机,均沾雨露,以显陛下公允无私!”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平分王爷”?这李邦华也太损了!
通政使杨绍震(南直隶)几乎跳起来,大声附和:“李侍郎此言大善!无王爷之省,正该迎请郡王,以沐天恩!浙江、南直、江西、福建、广东、云南、贵州,正好七省!七王分赴七省,岂非天意!”
他越说越兴奋。现在大明有七个省没有王爷,七王更封,一省一王,南直隶只要负担一个郡王即可.负担不重。
浙江籍的给事中陶崇道、张国维也立刻附和:“正是此理!皇恩当普照四海!”浙江承担一个郡王也还可以,他自然是赞成的。若是这七个王都封到狭义上的江南,只怕要浙江、南直隶的江南地区一起负担了。
“李侍郎此言差矣!”工部尚书李从心(北直隶)立刻出声反驳,声音带着明显的不悦,“北直隶乃京畿重地,拱卫京师,自有朝廷在,何须王爷镇守?再者,漕运艰难,京师百万军民口粮尚需东南接济,岂能再添宗室重负?此议万万不可!”
他绝口不提北直隶无王,只强调京师负担重,潜台词很清楚:北直隶不能要王爷。
通政使杨绍震(南直隶)岂能放过,立刻顶了回去:“李尚书此言谬矣!京畿百姓亦是陛下子民,莫非不配沐受天恩?王爷就藩,自有庄田禄米,何以就成了重负?依下官看,北直隶各府,选一富庶大县安置一位郡王,正可显陛下圣德,于京畿无恙!”
“无恙?”刑部尚书薛贞(陕西)虽非北直隶人,却也忍不住插话,语气讥诮,“杨通政久在南直,怕是不知北直民生之多艰!宣府、大同为何兵变频仍?还不是让缺粮缺饷给逼的!再把王爷塞到京畿,是嫌九边太安稳吗?” 他这是把边镇安危的大帽子扣了下来。
“薛部堂!”给事中解学龙(南直隶)声音陡然拔高,“照你这么说,王爷竟是祸乱之源了?此等言论,将天家威严置于何地!莫非山西、河南的乱子,都是王爷们惹出来的?”
他巧妙地将话题引开,避开北直隶,转而攻击薛贞言语失当。
薛贞脸一红,自知失言,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户部尚书毕自严(山东)见状,出来打圆场:“诸位,争而无益。北直隶情况特殊,确不宜安置郡王。然李侍郎‘平分’之议,亦是大善。只是眼下云贵战事未息,安奢逆酋尚未授首,地方不靖,岂是安置天潢之时?依我看,不如先由南直、浙江、广东、福建四省先安置五个郡王,其中南直隶地方大,安置两个王。还剩下两个,等安奢之乱平定后再安置如何?”
他这话看似折中,实则还是将压力给到了南方各省。
“毕部堂!”南直隶出身的给事中解学龙立刻急了,“南直隶虽称鱼米之乡,然赋税重地,民力已疲!骤然安置两王,恐难支撑!下官以为,既是平分,便该一省一个,方显公允!云贵虽乱,朝廷大军克复在即,王爷稍晚一两年就藩,亦无不可!”
张国维(浙江)也立刻帮腔:“正是!岂能因一时战事,便厚此薄彼?若要分,便七省同分!”
北直隶的李从心、李诚铭等人再次开口反对.
眼看南北直隶的官员吵得不可开交。
一直沉默的左都御史孙承宗(北直隶)终于缓缓睁开眼,轻咳了一声。
阁内顿时安静下来。大家伙都看着这位“北方东林”的领袖。
“诸位,”孙承宗声音沉稳,“王爷安置,关乎国本,更关乎地方安定。在此争一省之得失,徒伤和气,于大事无补。”
他目光扫过众人,最后看向首辅黄立极:“首辅,各地情形不同,利弊非我等在此空议所能决断。老夫以为,此事……还是恭请圣裁为妥。将今日所议各节,利弊得失,如实呈报御前,请万岁爷乾坤独断。”
他把皮球轻轻巧巧地踢给了皇帝。既避免了同僚继续争吵伤和气,也符合程序——这等大事,本就该皇帝最后拍板。
而当皇帝的,关键时刻就得敢拍板,不能什么事儿都推给下面。
黄立极微微颔首:“孙阁老所言甚是。那便依此,将‘平分’之议,具本上奏。”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回到更实际的问题上:“然则,无论王爷分封何处,有一事却需即刻议定——大同七王更封,其在原籍的产业、人口如何处置?新封地的王府、庄田又如何置办?户部……”他目光转向毕自严,“如今能拿出多少银子来办这趟差事?”
毕自严深吸一口气,再次起身,这次他脸上已带上几分豁出去的决然。他朝着御座方向虚拱了拱手,声音沉痛却清晰:
“回首辅,诸位同僚。更封之事,既是七王自请,又蒙圣心嘉许,此乃王爷们体恤国艰、忠君报国之举!”
他话锋陡然一转,变得极其尖锐:“既然如此,移藩所耗——王府营造、庄田置办、人口迁移之资,理应由七王府库自行承担!此乃其一。”
“其二,”他目光扫过脸色骤变的众人,继续道,“若王府积蓄不足,万岁爷之内帑,乃天下之主帑,为宗室大事计,亦当酌情拨补,以成全王爷们的忠义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