掉棹钱塘
掉棹钱塘
清晨,白雾在岸边游移着,把人影点染成泼墨。
船夫随运河南北穿梭,水摇着木舟,蜘蛛在蛛丝上荡秋千,蚂蚁在青石缝里急行,釉碧色的蝴蝶在花间逡巡,大家都没有停下脚步,没有在哪里永远驻足。
“你们要走了?”
沫汐穿着天青色的裤褙子,外罩一层薄薄的绣花白纱衣。
琬繘点点头,看她落寞的神情,忙道,“你可以来汴京找我啊,我家就在东城王家巷,你一打听就知道!”
沫汐点点头,“从这里南下,有钱塘、有富春、有楠溪、剡溪,我家就在楠溪江畔。那里有七折七瀑相连的龙潭湾,蒂莲天柱高耸的石桅岩,有山花云海遍布的四海山,一到晚上,还有漫天飞舞的流萤,它们的萤火都是不同颜色的,有淡黄色的、淡绿色的、淡蓝色的,还有橘红色的......”
她突然停了下来,有些哽咽,“也欢迎你们去楠溪。”
琬繘还沉浸在她的描述当中,痴痴道,“真是个美丽的地方!”
见沫汐红了眼眶,忽又问道,“那你为什么到这里来了?”
“我们那里的人爬山采药、屯田种稻、打鱼撒网,”她仿佛已经回到了家乡,“他们会唱曲儿,但不会花钱听别人唱曲儿,可这里不一样,他们愿意花钱买唱!”
“你说我们还会再相见吗?”
“也许吧!”
她睑上眉间划过一丝苦笑,也许水中的倒影都未曾发现。
“送给你!”
琬繘见是一把古琴,它既不是竹寒沙碧、也不是醉玉抑或讼余,是一把普通而又不普通的琴。
接着又递给她一个手串,只见鲜红欲滴,像烈焰般的青春,像眉间的朱砂,像鹧鸪啼血。
琬繘眼眶微红,有些哽咽,“这是?”
“这是我们家的红豆!它也叫相思豆,别看它小小的可,无论多久都不会变色。愿你此生的快乐和这红豆的颜色一样,永恒不变!”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劝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她们循声望去,又是那天那个讨厌的人,“沫汐娘子,这红豆是送给心爱的男子的,你却送给这个娘子是何意啊,啊?”
正说着,忽然他腿一软,蹲了下去,因为刚好在河边,噗通一声就掉进了河里。
琬繘笑得前俯后仰,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一擡头,只见稔荣和关关在正在互相递着眼色,她知道关关那身不逊男子的功夫,顿时心里有了数,笑得更欢了。
“我给大家唱一曲吧!”
只见那琵琶上雕刻着兰花和流云,在她腰间熟练地转了两圈,仿佛她的另一只手一样,“这首《杏花春雨》原本是迎客曲,今天作离别曲,愿各位有缘重返扬州!”
她柔指带刚,声音柔而铿锵,犹如清波般恬静,如萧声般悠扬,如山间泉水,如枝头百灵,琴也弹得如行云流水,大家听得如痴如醉。
从春桃到冬梅,从夏荷到秋芙,也许都不如这一曲杏花春雨。
“沫汐!那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是对未来美好的期盼,可佳期如梦,也许在相遇的那一刻就注定了离别。
人的双腿有多长,一生能踏遍多少河山?如果无边无际是危险的,适可而止是不为尽兴的,唯有,永远在路上。
舟行数日,某天醒来,只见烟霞万斗、流云千里!
四周亮晃晃的,高高低低的岩石依偎在江边,鹅卵石被淹没在浅滩里,还有横行的螃蟹,嘻嘻的鱼儿。白鹭优美的在江面滑行,比飞上蓝天时更美更逸,琬繘不禁屏住呼吸,深吸了几口气。
“客官,杭城快到了!”
“真的啊?”
琬繘欢喜不已,又问道,“船家,杭州有什么好玩的啊?”
“游湖有西湖、登塔有保俶,爬山的话这湖畔有孤山、南屏山,不过最让人惊叹的还是那飞来峰。虎跑泉的水刚好泡春茶,灵隐寺的香火旺哦!不过说到西湖,现在已经不叫西湖啦,天禧三年杭州郡守王钦若以“祝圣”为名奏准朝廷在宝石山下立放生碑,禁止采捕,改西湖为‘放生池’。”
“放生池?”琬繘一脸鄙夷,“真难听,还是西湖好!这人真是没事找事!”
“据说先皇派他来杭州之前,还特地为他作了《杭州十韵》,那时整个杭州城,人人都会背!”
“他这么大的阵仗,后来都为杭州做了什么呀?”关关问道。
艄公想了想,“除了这西湖改名,其他老朽也不知!”
“我看他呀,就是沽名钓誉之辈!不过念在他现在年老,一身病痛,算是报应吧。”
“你认识这个王钦若?”
“我爹认识,我不认识!”
“杭城到了!”
艄公把竹蒿抵住岸边,执蒿一个劲儿地把船往岸边打。
关关给了他船钱,稔荣再三感谢,“多谢老人家,一路辛苦了!”
艄公笑道,“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我们共行一程,不是前世注定的缘分,便是今生所结的善缘!愿各位客官万事好,不枉钱塘来一遭。”
稔荣拱手称谢,“老人家,珍重!”
艄公回礼,看着他们年轻的身影,微微一笑,又微微一叹,人生的每一段旅程,总是令人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