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夜月
清风夜月
白云泱泱,河水涓涓。
岸边断木上长满了青苔,土台阶被浅草草茎和灌木盖得严严实实,垂草像是帐幕般垂下来,几乎不见泥土。
他们回到下榻的邸店时已是黄昏。
入夜,窗外蛐蛐儿叫着,纺织娘也唱着歌,琬繘没有什么胃口,简单吃了点清炒白苋和紫茹,少时,门外传来了咚咚咚的敲门声,开门却见是客栈伙计,“小娘子你的信!”
琬繘心头咯噔一下,迟疑着接过,见信上写了短短几字,‘古邗沟渡口见!’署名沫汐。
这下她提到嗓子眼的心总算落了下来。
“小哥,古邗沟渡口在哪儿?”琬繘问那伙计。
“哦,古邗沟渡口就在邗江和运河交汇之处,你出门往东,到了运河边一打听就知道了,这古邗沟不过六百丈长,是春秋时吴王差人挖的,后来隋炀帝又下令挖了运河,就把它连了起来。”
琬繘点点头,想也未想就出了门,夜灯下岸边蓼花染染,只见沫汐的船就停在河边。
“姐姐,上来吧!”
虽然这一路南下大多都走水路,可琬繘一踏上船身体就不听使唤,不是向左就是向后倾斜,沫汐也差点被她给拉倒,好不容易才坐好,两人相视一笑,琬繘先开口了,“你不要叫我姐姐了,叫我琬繘吧!”
“那你叫我沫汐!”
“沫汐?”
“泡沫的沫,潮汐的汐!”
“都跟水有关。”
河边的水草深处几只流萤打着灯笼飞舞着。
“抹点这个!”
沫汐递给她一个盒子。
一打开,芳香四溢开来,琬繘闻了闻,又递还给她,“我抹了琼花香膏,你闻闻!”说着把自己的手腕伸到她鼻翼。
“这个可不是香膏,这是驱蚊的,你不抹,蚊子吃了你我可不管!”
琬繘一脸得意,“我才不怕小小的蚊子!”
忽然又像想起了什么,“你让我出来有事吗?”
“你不是说想要学曲子吗?”
琬繘一愣,没想到她当时随口说的一句话她竟然挂在心头,她说的时候是真心的,可是乐曲对于她是可有可无的东西,有的时候她也能真心尽情欣赏,没有的时候她也不会觉得缺了什么。
“你当时没有答应,我以为你不同意呢!”
“我那时还没有想好,怎能轻易答应!”
琬繘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觉得难以置信,“你真奇怪,同意就同意不同意就不同意,哪里还需要想这么久!”
“一诺重千金,怎能不经过深思熟虑就许诺?”
琬繘点点头,忽又歪着头笑了笑。
“你笑什么?”
“我在笑我爹,你说的什么深思熟虑他从来没有,只要是比他阶位高的官,他们说什么他都先答应下来,也不管他做得到做不到。”
“那他如果做不到岂不是失信于人?”
“他说,这天下就没有钱摆平不了的事!”
沫汐微敛眉头,“能用钱摆平的事那多半是俗事,像这明月清风,都是不用钱的。”
“说得也是!”琬繘忽又道,“我爹是爱钱,可是他们那些视金钱如粪土的人并不比嗜金如命的人高尚,其实说到底他们都是同一类人,只不过一个往左一个往右而已。要是真的不在乎钱,不应该鄙视它,而是以平常心对待,不是吗?”
“是啊,如今多少人匍匐在它的脚下而不自知,包括我自己!”
“你,你没有钱吗?”
“其实每个人都有,只是觉得还不够而已!”
她微微一笑,拿出了渔水琴,纤指落弦,朱唇轻启,唱的是唐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
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