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第37章一阵阵后怕
第37章第37章一阵阵后怕
“什……什么!”蔡卓康不可置信地站起身,带翻保温杯应声而落,浓茶泼洒在桌面上,洇湿文件和键盘。
手忙脚乱地抽纸巾擦拭,他喉结空吞了两次才发出声音,“你是徐应楠的哥哥……徐应楠的亲哥哥……”
徐时行掸掉飞溅在裤子表面上的水滴,浅卡其色面料留下深色印迹,“不瞒您说,当初选择入职弘诚,很大一部分是因为弟弟。这么多年,心中疑惑仍未找到答案。”
蔡卓康停下收拾残局的动作,纸巾团作一团就丢在桌面上,没头没脑地说:“打开文件袋。”
徐时行一时没领悟,在蔡卓康眼神示意下绕开固定封口的棉线,又听到他说:“这袋子里除了我的工资卡,重要证件文书,还有完整的一份病历复印件。”
徐时行从袋中取出病历,金属回形针别着一页手写便签,是蔡卓康的笔迹———
‘主诉车祸至腹腔出血,心跳微弱,既往病史主动脉夹层,禁心肺复苏’后面跟着两个笔迹很重的问号。
“如你所见,我的疑惑应该也是你的疑惑。一个丧失意识的车祸病患,在联系上家属之前,第一步心肺复苏是常规操作。这是其一。”蔡卓康靠坐回办公椅里,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支撑住他脱力的身体,“急救中心舍近求远,送往弘诚救治,一定是应在场人员要求,这个人究竟是什么身份。这是其二。”
“当天我轮休不在医院,被总部分管人事的副总电话紧急召回,一周时间只处理跟进这件事。说明涉事人身份敏感或者位高权重。这是最关键的一点。”
蔡卓康歇了歇气,抹掉额头渗出的冷汗,才继续说:“我不否认自己因此事受到重用,步步高升。再后来,牵扯到更深更复杂的网罗中,是我咎由自取。”他说着按了下胃部,屏息缓了缓,坐直身,从笔筒抽出支钢笔,在打印纸上写下一串数字,“这是肇事司机的联系方式,去年他出狱时见过一面,没有获取任何有效信息,我很抱歉,如果你需要,可以联系看看。”
笔盖旋回笔身,桌面上属于蔡卓康的手机铃声响起,是司机提醒他该去机场了。
徐时行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诊室的,只觉眼前天旋地转,在电脑前怔愣良久,直到负责门诊手术的护士敲响诊室门,才回过神。匆匆走向处置台,踢到支架脚,台面上不锈钢托盘震荡‘叮铃咣铛’散落一地。
“抱歉。”徐时行面带尴尬,向躺上诊椅的患者道歉,而后转向同事,“婷婷,麻烦你换一副。”
年轻女子意外磕伤下巴,来缝美容针,本来就气不顺,看医生失魂落魄的样子,顿时恼怒地坐起身,“你这样状态,我怎么放心把自己脸交给你!我要换医生!”
当值护士连忙出来打圆场:“徐医生是我们科室的明星医生,请您放宽心。”
年轻女子扯掉垫在胸口的消毒护理巾,一字一顿地大声说:“我,要,换,医生!听懂了吗,不然我现在就去投诉你们!”
“换吧,打电话让舒医生来。”徐时行脱掉乳胶手套,“实在抱歉,是我个人问题,对不起。”
他颓丧地走出门诊手术室,去洗手,刚好跟进来的舒思远打了个照面。
“徐医生,你没事吧,脸色这么差。”舒思远关切地问。
徐时行无力地摇摇头,“辛苦你了。”
他不断捧起冷水,扑撒在脸上,迫使自己冷静清醒。好不容易撑过一下午的门诊工作,最后一名预约患者走出诊室,精神像泄气的气球,迅速干瘪下来。
秦朗上午去项目现场了,徐时行自己开车来的。
方向盘握在手上有种不真实感,他脑子里很乱,有很多声音不断在说话,吵得他没法正常思考。徐时行清楚这样的状态不适合驾驶,于是叫了代驾。
特斯拉驶向郊外墓园。
雨中水泥台阶泛着湿漉漉的水光,常春藤爬满青松,麦冬漫过砖缝,光洁草坪一眼望不到头,黄白花丛生。
徐时行没打伞,淋着雨拾级而上,穿过一排排方碑,看到弟弟在雨中冲他笑。
指腹轻抚过黑白照片,擦掉雨水,他用闲聊般的口吻说:“临时来的,没有带花,也没有带你爱吃的炸鸡汉堡,下次补吧。”
“最近有些忙,很久没来看你了,别生气。”
衣袖抹掉黑色大理石碑顶的枯叶,徐时行退到旁边台阶坐下,“外公外婆身体都挺好。老徐终于肯退休了,元旦的时候跟妈报了邮轮五日游。一直说等你手术后全家人去看极光,永远也实现不了,还是挺遗憾的。”
“家里所有人为了照顾我的情绪,不敢提你,其实我知道,每个人都很想你。就像妈说得,怎么会忘得掉,你那么乖,那么勇敢,住着残破身体那么努力跟我们做一家人。”
“十年了,不知道你现在在哪,有没有做了谁家的小孩,住在什么样的房子里……”
有长风卷过,一枚落叶晃晃悠悠飘下,徐时行擡手稳稳接住,握入掌心,“我想你现在一定有健康身体,无忧无虑的童年。就算不记得我们也没关系。不论你在哪,你是谁,在哥哥心里,你永远是我弟弟。”
“这么多年,心中懊悔不减一分,时常忍不住假设,如果那天下午接到你的电话,会不会有不一样结局。”
“忘了跟你说,我谈恋爱了。”徐时行从口袋拿出手机,想想又作罢,黑色手机屏幕朝下倒扣在大理石上,“算了不给你看了,也没多长时间,以后有机会再说。”
自白有一搭没一搭,徐时行安静坐了会儿,将手中落叶放回草丛中,最后起身说,“关于当年那场车祸,一定会竭尽所能给你个交代,如果你有所感应,就保佑一切顺利。今天就先聊到这,走了。”
从墓园出来,徐时行带着一身雨水回到车上,机械而麻木地开车回家。
指纹按开门锁,玄关处摆着两双拖鞋,秦朗还没回来。他没开灯,脱掉湿透的鞋,走进浴室,放水,和衣坐进浴缸,目光虚无地看热水徐徐没过身体。
冰冷的身体渐渐回温,脑子里的声音也跟着复苏,越来越嘈杂,越来越吵……
徐时行身体本能下滑,憋着气整个人躲进水里。
世界终于安静下来,时间仿佛凝滞,只有心跳疯狂鼓噪的声音,血液急速流动,没有氧气的脑袋异常清醒。直到眼前出现茫茫一片亮色,胸口重压感快要撑破胸像,徐时行挣扎出水面,大口大口喘气。
缓了不到一分钟,他再次鬼使神差没入水中,这一次比上次持续的时间更久。再坚持一秒,再多坚持一秒,这样的念头不断出现在意识中,盖过所有理智。
‘哗啦’一声,徐时行快失去意识的身体被人捞了起来,大量新鲜氧气涌入鼻腔,他本能地呼吸着,胸膛剧烈起伏着。
耳边的声音很轻,像是从渺远的地方飘来,虚虚实实听不真切。
视觉缓缓恢复,秦朗的脸庞出现在眼前,他急切的表情,重复开合的唇,动作慌乱地扯过浴巾,帮他擦干,脱掉湿透的衣服,套上干净的。
徐时行静静躺在床上,任秦朗帮他吹干头发。
吹风机运转的嗡鸣声停了,秦朗在他面前蹲下,撑着床沿柔声:“发生什么事了?你知道自己刚才在做什么吗?”
徐时行不忍心看他,转开脸沉默以对。
“没关系,你现在不想说可以不说。”秦朗站起来坐回床沿上,“可是你手机呢?衣服裤子里都没找到。”
徐时行回忆了会儿,嗓音低哑地回:“可能落在墓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