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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坠日原(二)

第39章坠日原(二)

据艾华的母亲艾秀红说,当年,艾华唯一痴心爱过的女人有且只有一个,那就是住在林场家属院的江敏。

“江婶儿年轻的时候当过文艺团的演员,歌儿唱得好,还上首都表演过。”第二日一早,坐在江敏家中,关尧低声给郁春明讲道。

郁春明心不在焉地听着,手上翻动着关尧递给他的笔记本。

“我记得,有几年她去松兰大剧院交流学习,在松兰待了很长一段时间,王姨当时说她结了婚,以后肯定定居在外。但没想到,就在9·24大火前,她回来了。”关尧接着道,“我当时小,对于她的事也不是很清楚,艾华母亲讲的那些……我不确定到底是真是假,你一会儿也别细问。”

郁春明合上笔记本,视线飘向了正在厨房里忙来忙去的江敏。

他们一早来时,江敏已经起了,正站在阳台上吊嗓子,她没有回绝两人的要求,甚至还大大方方地把两人领进了屋。

屋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玫瑰香露味,餐桌上还摆着一瓶鲜切玉兰,各处打扫得都很干净,一点也没有人们想象中江敏该有的“神经质”气息。

“坐吧。”她和善地说道。

郁春明环视了一周,神色间有些迷茫,关尧拉了他一把,示意赶紧坐下。

“这房子现在……只有她一人儿住?”趁着江敏在厨房里倒水,郁春明问道。

关尧点点头:“还有秦天,但那小子不常回来。”

郁春明表情微松。

关尧放轻了声音,补充道:“江婶儿之前的男人吴强七、八年前就死了,那之后,她一直都是一个人。”

这话说得郁春明扬起了眉梢。

不多时,江敏端来了两杯泛着香气的咖啡,她慢声细语地说:“是手磨的,你们尝尝。”

关尧也不跟她客气,立刻拿起一杯抿了一口,并称赞道:“嗯,真不错。”

江敏擡了擡嘴角,旋即,将目光投向了郁春明。

郁春明心底一滞,但依旧板正地坐着,不肯去碰江敏递来的咖啡,他说道:“我咖啡因过敏,喝不了。”

“没事儿,一会儿我替他喝。”关尧一摆手,他笑呵呵地放下了杯子,又从自己的笔记本中翻出了一张从艾秀红手里借来的照片,“江婶儿,我来是想问问你,认不认识这个人。”

江敏搬了把椅子,坐到两人对面,她郑重地接过照片,看了半天,然后点了头:“认识,他叫艾华,是个畜生。”

这话令郁春明和关尧同时一愣。

而江敏也不打算解释,她慢悠悠地点起了一支烟,并随手把那张照片丢到了一边:“男人都是畜生。”

坐在沙发上的两位摸了摸鼻子,没有接话。

江敏吐了口烟,继续道:“我房里还有不少跟畜生们的合影,你们要不要看?”

“看,既然有,为啥不看?”关尧尴尬一笑,“有啥老照片、老报纸了,都拿出来,我俩就爱看点老东西。”

江敏咬着烟,趿拉着拖鞋走进屋,没过一会儿,她便带着几本厚厚的相册回了客厅。

“给,这一本是我们家的,这一本是二厂的,这一本……是文艺团的。”江敏没有避讳,当着两人的面说道,“里面还夹着一些当初那些畜生们给我写的信,你们也可以看。”

关尧随意接过一本,塞到了郁春明的手里。

郁春明没答话,却放下了关尧交到自己手上的这本,转而拿起了文艺团的那本。

“咋你还挑挑拣拣呢?”关尧问道。

郁春明放下的那本正是江敏自家的相册,扉页上夹着的就是江敏和父母的合照,江敏的怀里还抱着个孩子,孩子看上去不到五岁。

关尧一眼认出了二老,他目光轻轻一动,情不自禁地开了口:“这个就是……”

“江心,我儿子。”江敏先他一步给出了回答。

黑白的照片上,被江敏抱在怀里的那个孩子又瘦又小,一双眼睛呆滞无神,两颊干瘪黯淡无光,长得一点也不像他那明媚冶丽的母亲,若是不说,谁也不会把他当成江敏的儿子。

关尧却看着这个男孩的模样出神了,他轻叹一声,抽出那张照片,放到了郁春明的面前:“你之前不是问我,江心是谁吗?看,他就是江心。”

郁春明坐着没动,只有视线稍稍偏移。

“江心是江婶儿的大儿子,也算是……我的弟弟。”关尧眼角一酸,忽地不说话了。

二、三十年前,在厂子还没倒,林场还算红火的时候,住在这座家属院中的人几乎都是熟识,更别提门对门的江家和关家了。

江敏的父母是垦荒团的农民,本住在金阿林山里面,一次机缘巧合,长相出众的江敏被下乡慰问的林场文艺团团长相中,送到了二厂的子弟学校里培养。没几年,这个机灵活泼又漂亮的女孩就成功地考上了艺术学校。

十七岁那年,已成为金阿林山最耀眼“明珠”的江敏被文艺团选中,送往松兰大剧院交流学习。据二厂的老人和熟知江敏的邻居说,她就是在那个时候遇上了自己的第一任丈夫,开启了自己的第一段婚姻。

“听说还是个官儿呢。”关尧小时候,惯爱在人背后嚼舌根的王姨上他家吃饭时,就曾挤眉弄眼地对关尧奶奶说过,“你说说,这么漂亮一人儿,又在省城傍上了个官儿,干啥还回咱们这小地方呢?保不齐是犯了啥错事,被人休了所以才回来的。不然,人家大官儿能让她挺着个肚子在咱们这儿被人戳脊梁骨吗?”

这话在关尧心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他总是试图弄清,江敏的大儿子江心,到底是不是她和她那位前夫所生。

但可惜,关尧没能听全王姨的话,当意识到接下来的内容即将“少儿不宜”后,关尧奶奶立刻把趴在一边听小话的关尧遣走了。这两个女人后面又说了什么,没人清楚。所以关尧只能默认,江心就是江敏前夫的儿子。

不过到底是不是,并不重要,毕竟关尧想弄清这一切的原因,只是要给江心一个解释,一个让他不再被大院里其他孩子欺负的解释。

“当年他总是跟在我后头,拽着我的衣服下摆,管我喊哥哥。”良久后,关尧说道。

“那是因为他没种,总被人欺负。”江敏抽着烟,不咸不淡地接了一句。

郁春明仍旧一言不发,似乎在专注于相册中那些靓丽的文艺团女演员们。

关尧兀自往下道:“他身上总是带着伤,问他咋来的,他也不说,我就只能把他领回我家,让我奶奶给他上药。”

江敏吐了口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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