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沈砚那句过于直白的话，和他紧接着那个再正常不过的问题，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林栖心里激起了巨大的涟漪。
她像是被烫到一样，迅速地，把手从他手上抽了回来，脸颊的温度，比厨房里炖锅的热气还要高。
她不敢再看他的眼睛，只能低着头，看着那块已经被捆好的牛肉，用一种近乎于蚊子叫的声音，回答了他那个关于“正事”的问题。
“……嗯，该，该入锅了。”
沈砚看到了她所有的反应——她瞬间抽离的手，她红透了的脸颊和耳根，和她那句有些结结巴巴的回答。
他眼底闪过一丝非常柔软的、带着笑意的了然。
“好。”他应了一声，没有再多说什么，很自然地拿起那块牛肉，稳稳地放进了飘着浓郁香气的汤锅里。
盖上锅盖，他把火调小。
“好了，”他转过身，对还僵在原地的林栖说，“这个要用小火，慢慢炖一个半小时。我们的教学任务，暂时完成了。”
他擦了擦手，用一种很轻松的语气说：“走吧，林-老师。我们去客厅‘验收’一下你带的点心，顺便，也让你的学生，休息一下。”
他用一个玩笑，和一次场景的转换，非常体贴地，帮她把刚才那份不知所措，轻轻地揭了过去。
林栖转身走向客厅，在柔软的沙发上坐下。她感觉自己的心跳，还是有些快。她突然擡起头，对跟出来的沈砚说：“我想喝杯茶，可以吗？”
这个突然的、带着一点理所当然意味的请求，非但没有让沈砚觉得被冒犯，反而让他从刚才那点旖旎的心思里，彻底放松了下来。
他喜欢她这样。喜欢她在他的空间里，展现出的这种自在和随意。
他笑了笑，语气里是全然的纵容：“当然可以。”
“是我的疏忽，早该给你泡上的。”
他走到客厅一角的茶柜旁，打开柜门，里面是一排整齐的茶叶罐。他拿出其中两个，回头问她：
“想喝点什么？还是上次那种白茶，或者……”
他拿起另一个青瓷罐，补充道：“……试试我父亲前阵子，刚从杭州带回来的龙井？”
他非常自然地，又向她透露了一点，关于他家庭的、小小的细节。
“好呀，就喝龙井。”林栖应下来。看着他手脚麻利地拿出茶具准备泡茶，她又继续兴致勃勃地分享起来：“我平时也喜欢喝绿茶，但我最喜欢的不是龙井，是庐山云雾，还有黄山毛峰。最近又新接触了六安瓜片，那个味道更淡更香。如果你喜欢，下次给你带一罐。”
她突然又想到什么，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哎呀，我忘了，你是不是喜欢喝白茶？”
她这一连串如数家珍般的、对各种绿茶的点评，让他准备冲泡龙井的动作，都因为听得太入神而慢了下来。
他擡起头，看着她因为热情而闪闪发光的眼睛，和因为突然想起什么而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脸上是全然的欣赏和藏不住的笑意。
“听起来，”他笑着说，“在茶这个领域，林老师比我专业得多。”
他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先用一句玩笑，将她从那种“哎呀，我忘了”的、小小的自我否定里，轻松地解救了出来。
看她放松下来，沈砚才继续用一种很温和的语气，认真地回答她：“我没有固定的偏好。白茶清雅，龙井醇厚，看心情，也看和谁一起喝。”
他一边说，一边已经手脚麻利地烫好了杯子，将茶叶投入壶中，注入热水。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不过，庐山云雾……”他把洗茶的水倒掉，重新注水，像是在自言自语，“我们就守着庐山，我倒是真的有阵子没喝过了。”
他这句话，非常巧妙地，就把他们共同生活的这座城市，悄然地点了出来。
他将泡好的第一道茶，倒进她的杯子里，茶色清亮，豆香四溢。
“好。”他把茶杯推到她面前，很干脆地接受了她的提议，“那我就提前，谢谢你的‘六安瓜片’了。”
林栖接过杯子，自嘲地笑了笑：“我才不专业，我是懒人喝茶。品茶从来靠感觉，好喝或者不好喝，喜欢或者不喜欢。所以我根本分不清什么回甘，鲜醇，兰花香，果香，柔和呀，顺滑呀等等。”
她话音刚落，沈砚正准备给自己倒茶的动作，就那么停在了半空中。
他擡起头，看着她，脸上是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的笑意。
“这番话……”他慢慢把自己的茶杯倒满，语气里带着一丝藏不住的笑意，“我好像在不久之前，刚听过一个非常相似的版本。”
他把茶壶放下，看着她，帮她把之前的“理论”全部串联了起来：
“听音乐，只感受旋律，不关心歌词。”
“看摄影，只在乎光影，不了解生平。”
“现在，喝茶，也只凭感觉，不分析香型。”
他拿起自己的茶杯，对着她的杯子，隔空示意了一下。
“林栖，”他看着她的眼睛，眼神里是全然的、不加掩饰的欣赏和赞同，“你知道吗？”
“抛开所有别人定义的标准，只听从自己内心最直接的感受。这其实不是‘懒’，这是天赋，也是最奢侈的自由。”
他喝了一口茶，非常笃定地，给出了最后的结论：
“这比懂一万个品茶术语，要高级多了。”
林栖怔了一下，随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是第一个这么说的，谢谢你。”
她突然发现，在这个男人面前，她可以全然地做自己，可以坦诚地展露自己所有的“不专业”和“懒惰”，而不用担心被质疑或评判。这让她觉得很安心。
她怔忪的样子，和那句带着点羞赧的感谢，让他端着茶杯的手，微微停顿了一下。
他看着她，眼神很静，也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