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谢晏（六）

变故来的很快，甚至在发生的前一刻，谢晏还在和栖梧赏月。

倒也不是赏月，栖梧半夜肚子饿爬起来找吃的，碰巧撞见没睡觉的谢晏。

“燕子，大晚上不睡觉干嘛呢，你这会又不多穿点等下生病就得喝药了，那太医下手可是一点不留情。”

她吃着点心坐在树枝上絮絮叨叨，谢晏只是抬起头，不知是在看她还是看向她身后的那轮明月。

“阿姐，我睡不着。”

栖梧一愣跳下来坐到他对面的位置上，“睡不着啊，那我给唱个歌？你小的时候我还给你唱过呢，记得不？”

谢晏轻咳一声耳尖染上薄红，当然记得，那可不是他睡不着，分明是栖梧自个儿非要闹他。

“才不要，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阿姐，不需要哄睡。”

她眯眯眼睛猜到今天晚上要发生些不一样的事情，算算时间也的确差不多，谢允没有那么多的耐心，谢晏活的时间越久他做的那些事就越瞒不住。

他先前几次暗中派人想刺杀谢晏都被那几个暗卫拦下，小皇帝暗地里怕是已经和谢晏谈妥了。

栖梧回头望向那轮明月，“那就不睡了呗，熬个夜倒也没什么，我给你讲个故事助助兴？”

“什么故事？”

“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小和尚和老和尚……”

谢晏就知道她又是在逗自己，“好了阿姐，你多念几次我怕是要睡过去了，你之前不是说自己游山玩水去过很多地方吗，不如讲与我听听”。

栖梧转回来用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的指尖敲着桌面。

“那些地方倒也没什么可讲的，不是什么世外桃源也不是什么梦中仙境，只有饥荒、贫瘠、死亡，比这可怕多了。”

“阿姐先前过得竟是这般苦吗……”

她没应声，她对这些早已没有多少感觉。体验别人的人生就是漂泊者的一生，她是苦难的一员，是苦难的幸存者，是远离苦难的旁观者，甚至会是制造苦难的一员。

“我最近看了不少话本子，有些我觉得挺有意思，反正你也睡不着咱聊聊。”

谢晏摇头，“话本子有什么可说的，我想听阿姐的故事”。

栖梧脑袋左右晃着，“那我给你讲个故事”。

在一个偏远的村庄里，有一个叫春的孩子。她诞生在春雨时节，因为额间有一朵小小的像是桃花的印记，所以大家认为她是春神降世，会为村庄带来福报和丰收。

村子里的人都很喜欢春，因为他们认为村里庄稼长得好都是她的缘由，所以什么好东西都先紧着她也不许别人对她不敬。可好景不长，在春七岁那年，天下大旱，土地干裂，村民们迟迟等不来雨。

他们将希望放到春的身上，可即使春按他们说的去做情况也没有好转。渐渐地，村民们开始怨恨她，为什么他们对她那么好，她却不再为村子带来福报。终于，在一个晚上，村民们闯入村的家中，将春绑了祭祀。

春死了，被放干全身血液在太阳下晒成干尸，即便是这样，他们也没有迎来希望的雨露，最后整个村子都不复存在。

“讲完啦，怎么样？”

谢晏呼吸微微一滞，“阿姐，这个故事是真的吗？”

“不知道，我听来的。燕子啊，世上没有白来的好处，在接受别人好意的时候一定要想清楚，自己能不能回报的起，你不是春，你有权利选择接受与否。”

她能教给他的不多，只是希望他在踏上这条路后的每个选择都慎重而慎重，他不是那可怜的孩子要被迫承受他人的善与恶，又被迫付出什么。

那夜，月华洒了满地，微风吹过携着丝丝寒意，少女笑容明媚好似落入凡尘的仙人，抓不住，也不敢抓。

后来栖梧坐在皇宫的最高处，看着火光划破黑夜，刀剑碰撞发出铮鸣声，血色溅上朱红宫墙后消失不见。

她支着下巴视线只落在明月上，好像只是一个平平无奇，坐在高处赏月的人。

以往富丽明亮的大殿内被血腥气染透，两个身影不断交锋。

寒光闪过，最后一点照亮的烛火也灭掉，月落下，破晓了。

皇宫内没有欢呼亦没有哭嚎，死寂就这样蔓延开。

新皇登基的那天，大街小巷张灯结彩比过年还热闹，栖梧走在人群中，她也高兴，因为她每天都是高兴的。

她路过一个宅子的时候看见了谢知蕴，他还活着。

“仙、栖梧姐姐！”

他朝着栖梧招手，栖梧抱着还热乎的栗子糕走过去。

“来，吃点，这玩意好吃。”

她很大方地分给谢知蕴几块，谢知蕴捧着栗子糕忽然就支支吾吾起来。

“仙家，我能不能跟着你？我可以干活的！”

谢晏放过他并安置他在这里生活，可他也注定要活在帝王的监视下。

他想到了栖梧，如果跟着仙人生活，是不是就能云游四海。

栖梧拍拍他的脑袋，“你想跟我走？跟我走可就没这么好的宅子住，而且好几顿都不一定有肉菜吃”。

“都没关系的！我就想跟着您！”

她嘿嘿笑了两声将剩下的栗子糕塞给他，“等我什么时候在这玩腻了就走，我还得回去过几天燕子答应我的好日子”。

“那仙家你可不能把我忘了，我就在这等仙家！”

她点点头转身回了宫，再吃几天御膳房做的肘子她就找谢晏要点钱，然后去别处玩玩，一直待在某个地方可没意思。

玩够了就带着谢知蕴回宜城养老，有谢知蕴照顾自己，谢晏只要给够钱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