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阿璨（八）

阿璨的大学读的新闻学，报考的学校在近海的一个城市，离这里很远，栖梧将人送过去的时候反复叮嘱她照顾好自己，钱不够和她说。

“我知道啦姐姐，我又不是三岁小孩，你和文大哥放心去旅游吧。”

栖梧长叹一口气，她将一个小香囊递过去，里面装着她特意求来的平安符，不求小孩有什么大作为，只求平平安安，健康无恙。

阿璨将香囊收好抱了抱她，“我一定会照顾好自己，所以姐姐你也别让我担心啊”。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栖梧看着人离开才转身回到轿车旁敲了敲车窗。

车门打开，青渊坐在一侧靠窗的位置脸色有些苍白，金色的裂纹占据半张脸并向下延伸。

“已经没多少时间了，接下去你想做点什么？”

栖梧将药递过去询问他的意见，按照他如今的身体状况想继续旅行恐怕不行。

青渊接过药吃下，眼前的朦胧才逐渐散去变为清晰。

他扭过头看向窗外，指尖落在车窗上轻轻描摹着一个模糊不清的倒影。

“我想……去海边，看看大海。”

他说完将头转回来对着栖梧笑笑，一丝血色在他唇间若隐若现，栖梧递去纸巾，青渊反应过来擦掉那点红色。

“这座城市近海，你想的话我们可以在这住一段时间。”

青渊点头答应，栖梧带人去了海边，那里有一些民宿，他们在这里住了小半年。

这半年里青渊每天都会去海边散步，在不远处有个小广场，广场中央是一男一女两座塑像捧着手迎接和平鸽。

这里有很多鸽子，都是住在这里的老人们养的，青渊和栖梧有时候会喂喂它们。

青渊经常会站在栏杆前望着大海发呆，栖梧会在远处等着。

“栖梧，我们回去吧，我已经没有什么想看的了。”

一日和平常般，青渊依旧在对着大海发呆，只是发完呆后他忽然和栖梧说要回去。

她沉默着点点头，他们结束旅行回了之前的城市，青渊需要休养所以买了一个庄园，庄园很大也很空，只有他和家庭医生以及两个阿姨。

栖梧隔几天会去一趟，陪他下下棋或者喝茶，青渊已经泡不出从前的味道，或许是因为茶叶品质，又或许是因为他的反应变得迟钝，把握不住时机。

庄园里有很大一片空地，栖梧说可以在那里种些东西，美化一下。

于是青渊就买了梨树苗，栖梧一个人将它们种下去，估摸着又要好几年才能开花结果。

她想起在玉灵坟旁种的那棵梨树，“那棵梨树开花倒是开花，就是不结果子，这次种那么多，至少得结两个、三个！你一个我一个还有阿璨也要一个”。

她还没来得及洗手，用着沾满泥土的手朝青渊比了个数字，青渊看着那小树苗低声笑了笑。

“好，结了果子就拿去我墓前放着，好让我知道。”

“那要是不结果怎么办？”

“那就放几朵梨花。”

栖梧答应了，她伸手拨弄几下小树苗想让它们快点长大，让青渊在走之前看看梨花。

但只过了半个月，青渊的病情恶化，他只能住院，每天躺在床上接受治疗。

他的脸一天一比一天苍白，血色只会从口鼻溢出，医生查不出缘由对此束手无策。

一年后的某天，栖梧还记得，那是个晴朗的天，太阳透过窗户落下照进房间里给青渊镀上一层浅金色。

他从床上艰难坐起望向窗外，或是站在窗边的某个人。

栖梧见他醒来就走到床边，她习惯地替他调整枕头好让他舒服些。

两人都沉默着不说话，直到医生进来替他检查，然后一脸沉重地摇摇头。

“抱歉，说好让你不带遗憾地走，到头来……”

“我没什么遗憾，辛苦你带我去了那么多地方，看了那么多我从前不曾见过的风景。”

他笑着说自己没有遗憾，栖梧不应，那不过是安慰人的话术。

她如今想来，青渊想做的也许并不是看看这个世界，可她也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

“有什么遗愿吗？”

青渊张张嘴目光触及她明亮的眼眸又闭上，“我想听听你在其他世界旅行时的故事，什么都行”。

她拉张椅子坐下思索片刻开口道：“你知道鲛人吗？我去过一个几乎都是海洋的世界，那里住着很多鲛人，他们的尾巴很漂亮有很多种颜色，有的在阳光下还会变色。那里的陆地很少，只有零星几个岛屿，那里住着人。”

“人很弱小，他们又必须依靠大海生存，所以他们只能祈求鲛人王的庇护。但一场灾难让海水消退露出大片陆地，人类族群逐渐强大不再需要靠海而生，人类与鲛人爆发了一场战争，幸存的鲛人躲入深海。”

“几千年过去，人类在陆地上建起了高楼大厦，他们的科技飞速发展，他们发现历史上曾经存在过鲛人于是进入深海捕捉鲛人，深居海底的鲛人没有反抗的能力成为实验室里的实验体，只是没多久，又一场天灾降临将人类社会摧毁，一切都回到了起点。”

命运在那个世界打成死结，一切都在不断的轮回，无论是人类还是鲛人，都只是命运的傀儡。

“那你在里面扮演什么角色？”

“天空的飞鸟。”

青渊扯扯唇角似乎是感到疲惫所以闭上了眼睛，他呼吸变得很轻，让人担忧他会再睁不开眼。

栖梧没什么表情地看向窗外，许是巧合，一只小雀儿从树枝上拍翅而起飞向远方。

大概是有阵风吹过，几片绿叶毫无征兆地落下，病房内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