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阿璨（九）

阿璨大学的四年里很少看见栖梧，但对方的问候和关心每日雷打不动通过手机传来。

在她临近毕业的那年栖梧来到她读书的城市，租了间小房子住下。

这些年陆鹿也经常来看她，只是文大哥好像自她上学后就再没见过。

她问栖梧文大哥去哪了，栖梧说他回老家了，应该不会再回来。

她还有些可惜没和文大哥道个别，栖梧也没多说，只是摸摸她的脑袋。

阿璨毕业后想去做记者，栖梧当然没意见，可她想做的不是普通记者，是战地记者。

这意味着她要去那些处于战争中的国家，徘徊在生死边缘。

阿璨以为栖梧会反对，可她不会因为栖梧的反对就放弃这个决定，她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为了这个目标。

“想好了？”

栖梧沉默许久却只说了三个字，她对上栖梧的眼睛非常肯定地点头。

“姐姐，你曾说过我的母亲是警察，如果她知道我这个决定，会支持我吗？”

阿璨的话让栖梧怔愣在原地，一时竟不知道要如何回答，因为那只是个谎言。

她并没有纠结这个，无论有没有人支持她都会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她始终记得那句战地记者的格言：如果你没有办法阻止战争，那你就将战争的真相告诉世界。

她想成为那样的人，哪怕这条路注定艰险。

“既然是你想的，那就去做吧。”

栖梧没有阻拦，她知道很危险，可如果这就是阿璨要选择的人生，那她会支持。

她本就是明亮的太阳，不该藏匿在阴影处被“庇护”。

然后，阿璨也离开了，她义无反顾地离开这个呵护她长大的家，前往那战火弥漫的地方。

栖梧也可以离开这里前往下一个世界继续她永无止尽的旅行，可阿璨的一句话让她选择再留一段时间。

她说：“姐姐，你等等我，等我回来也给你过一次生日。”

栖梧没有过过生日，她连自己什么时候诞生的都不知道，为了更合群点她给自己选了一个日期。

七月五日，栖梧，七五。

阿璨还吐槽过她太随意，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她记事起就孤身一人，哪会有人告诉她自己是什么时候出生。

她的师父对生日这种事情没什么概念，桃花源里的其他人也不怎么在意这些事，要过生日还是她离开桃花源后才知道的。

栖梧知道生日对他们来说很重要，所以她都会给自己捡来的孩子过生日。

阿璨大概也是心血来潮说想给她过生日，今年估计是赶不上了，所以要等阿璨回来。

她也不急这一时半会，时间是她最不缺的东西。

栖梧等了，一天又一天，等来一通死讯，一具遗体，一个被阿璨保护的孩子，没有等来她的生日。

七月五号这天，她收到一封定时的邮件，内容如下：

“姐姐，生日快乐。写这封邮件的时候我想了很久，好多话都想说，但思来想去好像还是一句生日快乐最合适。你看到这封邮件的话我大概没办法亲自陪你过生日了，但我还是有准备礼物哦。姐姐，感谢你的到来，我永远爱你。”

栖梧收到一个盒子，里面放着几十封手写信还有一块无事牌，她看完了每一封信然后小心地收起来。

她帮阿璨处理着后事，一如曾经无数次替不同的人收殓尸骨，选地安葬，平常的就像吃饭喝水。

在阿璨下葬后的第二天陆鹿才赶回来，她看着没什么情绪起伏的栖梧，只是给她一个拥抱。

栖梧还是没有走，她又将那个孩子抚养长大，她给孩子取名为黎灿。

不是将她当做谁，也不是要让她和阿璨一样成为多么了不起的人，只是因为她已经离开那个黑暗的故乡，开启属于她自己的新的人生。

一年又一年，黎灿也渐渐长大，她从栖梧口中听过阿璨的故事，也在选择人生道路上有过困扰。

“姐姐，我是不是也要像阿璨姐姐那样做一个了不起的人，才算不负她的期待呢？”

栖梧轻抚她的脑袋回答：“你并不是为了回应谁的期待而来到这个世界，阿璨救下你的时候或许只是想让你和她一样，在没有战火硝烟的地方健康快乐地长大。”

她看着黎灿长大成人，走上她想要的路，成为一名运动员。

栖梧回到了那个庄园，几棵梨树花开花落，仍是不见有果子。

她试了好多法子，不少人说是这梨树不行结不了果子，干脆换几棵好的树苗重新种。

换是不可能换的，这是青渊买的，是他留下的遗物之一。

她只能等，等它们一次次花开花落，这期间，陆鹿因为突发的疾病离开，栖梧参加了她的葬礼，很多人都在为她的离开而惋惜。黎灿退役，组建家庭，生下一对双胞胎。

她没有露面，自己这副样子出去肯定会被当成怪物，她只在短视频软件上看过他们一家四口的生活。

然后又是好多好多年，栖梧自己都快记不清梨树开了几次花，只是一个果子都没结，之前答应青渊的事情怕是做不到了。

她也要离开了。

黎灿走了，这个世界和她有联系的人都已经不在了，自己没有继续待下去的理由。

离开的前一天，她最后看了一次梨树，在当年那棵掉过树枝的梨树上看见了三个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