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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宛不觉21
(二十一)
这洛水一带有不少高门大户,其中高子瑁才名贯耳擅使古琴,为人狂傲不羁,然虽好酒却无酒量,一喝醉便滔滔不绝,抨古讽今,闲来作诗也将那些名流人士个个拖出来笔伐口诛,毫不留情。
相较于王家少爷醉鬼三王、草包美人的名声,这位高子瑁可谓众星捧月一般,他酒量不好朋友却不少,大多才情不如他,可都喜欢与他为友,出去向别家说结交了高家的话似乎也能自擡几番身价。
上回李横水所办流溪酒宴,于筵席上所发生的一切被那些参宴的名士四处宣扬,传到高子瑁耳朵里时,他当即洋洋洒洒一篇长诗歌,把朱门草包贫贱软农二者之间批判得体无完肤。
高子瑁八岁便作洛山登台赋而闻名于世,如今一篇“流溪压农赋”也广为人知,于是不知不觉间这王宛宛竟在名士诗圈里小火了一把,连带着那伍青六,可惜这两位当事人却是完全不知情或说即便知情也懒得计较。
那高子瑁自视清高,一篇压农赋出去后便坐等看那二人的反应,然而他左等右等,除了整日来虚捧他的人络绎不绝外,那王家少爷的影子是一分也没见到。
高子瑁此人也甚是奇怪,众人捧他呢,他自命不凡不以为然,可若有人明知他讲到自己还不理睬他,那他就很难受了。
于是这日,许久不出外喝酒的王宛宛听门童来报说,有一位叫高子瑁的来见自己。
便问他可曾带什么来。
门童说琴。
王宛宛敞衣提壶,只道,叫他滚。
门童又道,还带了酒。
王宛宛来了一分兴致,命门童出去把客人请到厅堂上。
门童去后,王宛宛又回身走到榻前,踢了踢假装昏睡不醒的伍青六,一边好笑他拙劣的演技,一边又恶劣地欺近去咬他厚实的唇。
酒香在口中四溢,伍青六憋得窒息,连忙睁开了眼。
“醒了?”王宛宛便挑眉瞪他。
伍青六尴尬不已,左右躲闪。
“哼。”王宛宛松开他起身,一边道,“家里来客了,随爷去见客,你可要好好表现,莫出去丢人现眼。”
“那我可不去。”伍青六小声说。
“什么?”长眉一横,醉鬼的荒唐跋扈又显出来。
伍青六连忙缩颈摇头,只道:“知道了,小人定不给少爷丢脸。”
王少爷这才满意,但他明知来客却也不穿戴好,竟这般敞着衣出去,形骸十分放肆。他提着壶,也不着履,径自往外走,而伍青六可不敢如他这般,便是想敞着衣出去那一身的痕迹和骇人听闻的银锁链也不能为外人示也啊。
高子瑁在堂上正襟危坐,他的琴便搁在一旁,而一旁的案几上是一坛他携来的酒。
王宛宛进来时看到他,不由眼前一亮。
此人风仪翩翩,一表人才,确实不流俗。只是……目光落到那一坛酒上,稍显失望,观他这般正经,可不像个好酒之徒,想来也是无趣,正想着要怎么打发人回去。
那高子瑁见王宛宛出现,不慌不忙起身施礼。
“王少爷。”
其实这洛水一地很少人称呼他王少爷,大多是他恭敬道他一句三王,而这高子瑁一见面也不过客气一句王少爷,不卑不亢的,显然不是有求而来,那到底来是为了何事?
伍青六中途奉命转道去酒窖搬酒,等他抱着一大缸酒进来时,二者都情不自禁望向他。见他臂膀雄伟强壮,那酒缸稳稳当当在他怀中,步履也十分平稳,即便酒缸压身也健步如飞而来。
高子瑁见之不由讶然,好半晌都错不开目只专注于他。
王宛宛见之不怒反笑,待得伍青六把酒缸在地上放妥,便施施然落座,高子瑁不解其意,但也随之落座。
“不知阁下如何称呼?”王宛宛问。
“在下高子瑁。”
“哦。”王宛宛点点头,似乎对这个名号十分陌生,也没有太大的反应。
高子瑁见他不似作伪的淡然,不禁有些奇怪,但也掩饰住了,只道:“王少爷不认识在下?”
王宛宛提着手中的酒壶旁若无人般倒饮一口,饮罢咂咂嘴,瞥了正襟危坐一本正经的高子瑁,颇为无趣道:“为何要认识你?你是什么,了不得的人?”
高子瑁一本正经的姿态终有些绷不住,显出一丝龟裂来。
而在旁用竹筒分酒,又偷听了半晌的伍青六见那斯斯文文的读书人下不来台很是不忍,连忙多嘴一句:“你是琴酒诗狂高先生?”
话音一落,王宛宛似笑非笑的目光便落到了伍青六身上,而高子瑁想终于有人知道他是谁了,心中感激涕零,表面正正经经,朝伍青六看去,见他虽衣着不俗,可似乎那一身打扮与他不太相搭,锦衣罗缎穿在他身上简直有些不伦不类,心下转悠一圈,豁然开朗,想来这便是压农赋里的另一位主人公了。
当即顺着台阶下来,应他道:“惭愧,不过市井虚名罢了,在下不敢当。”
“哦。”伍青六点点头,“确实,你的压农赋写得不好。”
“……”
高子瑁自认是斯文人不想骂人,可还是没忍住狠狠睇了这糙汉一眼。
至于此间主人王宛宛,他已然在旁事不关己地把伍青六分好的酒给饮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