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京城有人来
夏去秋来,知了的聒噪渐渐被秋虫的呢喃取代。
李家的院子里落满了银杏叶,一地金黄。
秋高气爽,云淡风轻,正是发奋读书的大好时节。
为了早日科举中第,苏原采取了最笨也最见效的法子,题海战术。
每日让李敬城出题,写一篇八股文,雷打不动。
如今再看他笔下的文章,破题如利剑出鞘,精准扼住题眼要害。
承题似剥茧抽丝,层层递进,逻辑缜密。
起讲引经据典,信手拈来,恰到好处。
即便是束股的对偶句,也严丝合缝,对仗工整。
李敬程捧着文章,越读越心惊,最后忍不住连连拍案,“好,好,好!苏原,为师不是夸你,你的文章已是远超同侪。”
他心里门儿清,会吟诗作对,顶多博个才子虚名。
唯有一手过硬的时文功夫,才能在科举路上杀出重围,金榜题名,那才是实打实的前程。
一旁的李瑾瑜按捺不住好奇,凑过来细细品读。
可越读,脸色越复杂,心里越难受。
自己苦思冥想三天才写出的东西,跟苏原的文章一比,简直就是一堆臭狗屎。
明明自己比他早开蒙,差距怎就越来越大?
一股难以言喻的挫败感,像潮水般将他淹没。
李敬程却还在兴头上,指着文章对苏原赞不绝口,语气里满是与有荣焉的得意。
“我从未见过如此有天赋之人,苏原,以你这才学,将来便是中个状元,也并非不可能。”
他内心好一阵狂喜,是谁的弟子如此优秀,是我的,哈哈……
李敬程话音未落,课堂外突然传来一声冷哼。
“当真是大言不惭!”
李敬程脸上的笑顿时僵住,苏原和李瑾瑜也循着声音望去。
只见银杏树下立着个青布长衫的男子,约莫四十年纪,面容清瘦,却偏生自带一股桀骜不驯的锐气,眼神犀利,正斜着眼睨着课堂方向,满是不屑。
“江兄?你怎会跑到我这云县来了?”李敬程又惊又疑,急忙起身相迎。
来人江连,山东济南人士,当年与李敬程同科乡试中举,算是旧识。
只是后来,李敬程因父母接连离世,守孝八年耽误了前程;江连却一路顺遂,高中进士,有了官身。
“你不是在京城任司直郎吗?怎地回了山东?”
江连不冷不热开口道:“被贬去海州赣榆,路过云县,过来看看老兄。”
李敬程愣住了,追问:“江兄怎会被贬?”
一提这茬,江连气不打一处来。
“朝中衮衮诸公,全是奸臣!我不过是为人说了几句公道话,不想竟得罪了内阁。”
李敬程听得一头雾水,到底是啥事?磨磨唧唧的,你倒是痛快点说出来啊。
这时,春桃端上热茶,袅袅茶香混着秋日的桂花香弥漫开来。
江连拿起茶盏就往嘴里送,哪料滚烫的茶汤烫得他喉咙里发出嗷一声闷哼,嘴巴却死死闭着不敢张开,眼泪汪汪的却强撑着不肯失态,装作没事人一样。
李敬程见他这窘迫模样,忍着笑,很有风度地拉回话题,“到底因何得罪了内阁?”
苏原和李瑾瑜也悄悄竖起了耳朵。
这等朝堂秘辛,在云县这种小地方,简直比说书先生的段子还稀罕,机会难得啊。
江连深吸一口气,压下舌尖的疼,冷笑一声。
“有官员上奏,请求皇上及早派兵镇压白莲教,说他们四处散播‘大劫在遇,天地皆暗,日月无光’,这分明是造反的前兆,若不及早动手,将来必成燎原之势。”
李敬程迟疑了一下,追问:“然后呢?”
江连提高了声音,带着几分自傲,“我当即出列上奏,说白莲教导师教化百姓,信众又都是穷苦百姓,崇奉阿弥陀佛,只教信徒念佛持戒,与世无争,何罪之有,为何要平白镇压?这等做法,难道不是平白丢失民心吗?”
他顿了顿,仿佛又回到了那一日的奉天殿,语气变得更加激动。
“可恨的是,竟有人跳出来喷我,说我为白莲教说话,是不是拿了他们的好处!”
说到这里,江连啪地一拍石桌。
下一刻,手掌火辣辣的疼。
嘶~
但他忍住了,若无其事继续说道:“敬程兄,你是知道的,我江连光明磊落,两袖清风,何曾受过这等污蔑?我当时就怒了!”
于是,他当着皇上的面,跟那些官员互喷,指着鼻子骂他们是想借镇压白莲教之名,中饱私囊,贪污军饷。
这下彻底捅了马蜂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