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摘星(下)
第三十二章：摘星(下)
在那群带着有色眼镜的人心中,低等民族的前途还能被叫作前途吗？
当教育资源沦为特权阶层的世袭领地，当公平竞争异化为精心设计的骗局，那些被定义为"低等人"的生命，不过是权力游戏中随时可弃的棋子。
甚至于，也许在那个校长看来，牺牲掉一个低等人的成绩为自己的侄子铺平走向人生巅峰的道路，反倒是那个人的荣幸呢！
即便身处这样暗无天日的现实，若竹依然不打算认命，取而代之的，他选择向命运发起挑战。
复读之路布满荆棘，但他仍然坚信着知识能打破偏见的枷锁，相信努力能冲破阶层的壁垒。
然而，现实再次以残酷的方式告诉他：在系统性的不公面前，个人的抗争往往显得微不足道。
不到两个月的求学时光，便被冠冕堂皇的"社会责任"强行中断，所谓"有益于社会和国家"的工作，不过是将弱势群体驱离教育场域的冠冕借口。
说到这里，若竹长叹一口气，似乎已经接受了这个不完美也不平等的结局，碰了这么多次壁，再坚强的人也未免会丧失继续拼搏下去的斗志。
听到这里,静嘉玉瑾不由得落下了眼泪,不是因为单纯的同情,而是带有同病相怜感的共情。
曾经的她，为了凑齐学费而勤工俭学,兼职过纺织厂女工,又去出版社当过临时工,只有经历过这些的人才懂得,为了改变自己的命运，每个人都不容易。
当暮色在窗棂上晕染开灰蓝色的暗影时，若竹整理好衣角准备起身告辞，他要回到自己那间简陋拥挤的宿舍里去。
静嘉玉瑾却淡淡地说:“你不必回去了,没有必要受那群人的闲气。”
然后，她也不管对方同不同意，就带着若竹,一径向总理府后院的“家属楼”走去。
静嘉玉瑾的住所有两个卧室,一大一小,一个客厅再加上一厨一卫,大的那间卧室是她自己的房间,小的那间是两个女侍官和一个厨娘的卧室。
客厅中有一个可折叠的沙发,摊开之后就是一张单人床,这在当时属于比较新颖的设计。
今天晚上,若竹就是要住在这个沙发上。
第二天早晨，两人又一起吃了早饭，然后去办公室处理一天的各种事务。
在一天天的相处之中,静嘉玉瑾发现了自己竟然逐渐对这个工作勤谨又不向命运屈服的少年有了些许好感。
毕竟，同是天涯沦落人又有着共同的语言,自然会知音相惜。
然而，当理想主义的光芒被官僚主义的阴影吞噬之时，这群被困在权力机器里的人，便开始想尽一切办法的在他人的生活缝隙中寻找畸形的乐趣。
于是，在一段时间过后，也就是1933年的年初，一个关于永绪帝国宣传部长的“花边新闻”就悄悄地出现了，这个消息一经产生，就像是瘟疫一般，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永绪政府之中疯狂传播着。
事情的起因,大约是宿舍管理员在查岗的时候发现了若竹不在,又从他的同事那里得知了若竹每天都在静嘉玉瑾的住所中留宿,然后就把此事告知了当时负责分配助理的官员方瑜,而方瑜对此的知晓则是事件的一个重大转折点。
方瑜，曾在与静嘉玉瑾同为二级官员的时候就对其展开过追求,向她表达过自己的好感。
但对方实在是太过于高冷,对自己的回应基本等同于无。
如今,听说自己心目中的“女神”和一个低等助理走到了一起,又让他怎么能接受呢
于是，方瑜为了排遣心中的苦阅，在工作之余同兄弟们借酒消愁,并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诉苦似地向他们全面托出。
然而，方瑜似乎高估了那群兄弟们的素质--他们当中的一些人,也是惟恐天下不乱的八卦专家和乐子人。
这样的花边新闻,他们听到之后如同发现了新大陆,将其添油加醋地到处传播，并且很快就传到了远山绪那里。
方瑜的执念，是权力崇拜与求而不得的扭曲产物。
当他昔日的追求在对方的漠视中渐渐变质，这份由优越感催生的挫败感，竟化作最锋利的匕首。
他在酒桌上的倾诉，本是失意者的自我疗愈，却意外激活了群体中潜藏的恶意基因。
那些同僚眼中闪烁的猎奇光芒，暴露出人性最原始的劣根性——当平庸成为大多数人的宿命，摧毁他人的生活便成了证明存在感的廉价方式。
当这个精心编织的谣言最终传入他耳中时，震惊如寒铁刺穿他对官僚体系完美秩序的幻想，而更深层的愤怒，则来自对规则权威性被挑战的恐惧—-总理府的规章制度当中有明文规定,不允许不同部门,不同等级的官员之间发展感情,也不允许存在任何以婚姻为目的之外的恋爱关系，就是为了防止重蹈始乱终弃的覆辙。
而据他所知,静嘉玉瑾身为宣传部长,和这个安华国人出身的小助理显然身份、地位差距巨大，根本不可能是真心相爱,只是把对方当作一个什么玩物罢了。
在1933年1月30日的傍晚，总理府走廊的水晶吊灯在暮色中轻轻摇晃，静嘉玉瑾整理好案头的文件，与身旁的若竹轻声交谈着工作细节，全然不知危险的来临。
当他们正准备收工离开的时候，一群不速之客突然冲进了静嘉玉瑾的办公室，
他们是远山绪最信任的护卫队员,专门为他执行各种秘密任务的。
“静嘉玉瑾,请你和我们走一趟。”为首的那个人严肃地说。
接着,他又指了指站在玉瑾身边的若竹，“这是领袖的命令,他也要跟着一起去！”
然后,两人就在这群护卫队员的“押送”之下到达了位于总理府三楼的领袖办公室。
两人进入办公室之后，远山绪冷冽的声音从办公桌的后方骤然响起。
“静嘉玉瑾,先前，我一直把你当作一个德才备的人，可是……你让我太失望了！你怎么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你难道不知道跨级别的交往在这里是不允许的吗！”
“可是,领袖先生,我和若竹,我们两个人只是彼此欣赏对方,并没有什么越界行为,至于那些风言风语，也许都是外面那些无聊的人捏造出来的，连我自己者不相信。”
“真的只是互相欣赏吗？！你以为你可以瞒得过我？你们之间的事情，我已经全都知道了。像你们这样身份地位相差如此悬殊的人,难道还能是真心实意也许你只是把和他之间的这段关系当作玩玩而已吧。”
“领袖,但是,我是真心地喜爱这个孩子,甚至已经准备好和他……”
“静嘉玉瑾,这件事情,你还要再认真考虑,千万不可冲动行事,你身为国家的宣传部长,而他却是一个连高中学历都没有的低级助理,这段感情，也许注定不会持续太久。”
“领袖先生,他并不是一个一无是处的庸才，和其他碌碌无为的人不一样。
他是一个很有上进心的人，才华也是相当的出众。他本来可以和我们一样，在广阔的天地之中进行的施展自己的才能，沐浴着领袖您的恩泽，是无情的命运，是那群践踏规则，渴望在规则之上建立特权的不法分子把他害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然后,静嘉玉瑾向远山绪叙述了一下若竹两次升学考试的经历，以及他被迫“让路”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