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净化(上)
第三十三章:净化(上)
静嘉玉瑾与若竹将婚期定在三月下旬。然而,在看似顺利的筹备背后,却横生一段小小的插曲。
若竹作为一名世代生活在永绪国的安华移民后代,在从前封建王朝的管理之下是不允许拥有姓氏的,因此,他的名字只是叫作若竹。
如今,在婚期将近之时,这个长久以来的历史遗留问题,悄然成为了摆在两人面前亟待解决的难题。
而为了给他一个更加“合理合法”的名分,远山绪也决定对他的身份进行一些戏剧化的加工。
思来想去,他总算想到了一个不错的解决方法。
在总理府下属所有的一、二等官员之中,有一名叫作洛川凛的人,他也是领袖当年在福利中学上学时认识的“兄弟”之一,对远山绪的忠诚更是无人能出其右。
而更为重要的是,洛川凛是一个永绪贵族和安华婢女的私生子,长相自然也更偏向于安华国人。
于是,在远山绪的指令之下,若竹“成为”了洛川凛的认义兄弟,并且改名为洛川竹,在那之后,“若竹”就成了只有玉瑾能够称言的呢称。
两人的婚礼仪式,虽然没有领袖与杏子的仪式那么有排场,但也一点都不寒酸,宽阔的礼堂大厅中,静嘉玉瑾穿着一袭永绪国传统的红色长袍--她并不喜欢西洋礼服,戴着一顶镶着红宝石的玫瑰花冠,洛川竹也穿着一身青色的天鹅绒袍子,系着镶金边的宽腰带,缀着一枚白玉环,看上去璀璨而优雅。
理所当然的,远山绪成为了这对新人的证婚人。
只是,不知道为何,在礼堂之中,他似乎隐隐约约地看到了明月诚的影像,让他感到有几分莫名其妙的不自在。
净化主义推行一年有余,永绪国正陷入了一种极其荒诞的困局:
当被定义为"垃圾"的群体近乎灭绝,社会并未如承诺般迎来复兴与强盛。
这场自上而下的"净化运动",起初以激昂的口号和宏伟的蓝图点燃民众热情,如今却在现实的冷硬壁障前撞得粉碎。
曾经狂热的崇拜逐渐冷却,民众开始用困惑的目光审视那些空洞的承诺——当被剥夺者消失后,他们期待的美好生活为何依然遥不可及?难道领袖当初在他们面前信誓旦旦许下的诺言全都是无法实现的空头支票?
远山绪站在权力的漩涡中心,面对逐渐失控的舆论与下滑的支持率,他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焦虑。
这时候,例行演讲已无法填补民众日益增长的质疑,这场以"净化"为名的运动,正显露出其根基的脆弱与虚伪。
在这样的局面之下,远山绪不得不采取一些除不停做演讲之外的其他有效方式,这时,宣传部长静嘉玉瑾突然提醒了他。
“领袖,您难道忘了当初的教会是怎样对人民的思想进行固化了吗?难道忘了神权时代的统治密码了吗?
在那个时代,掌握着绝对话语权的教会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威,通常会利用编撰各种罪名的方式来增强人们的服从性。
他们只要说一个人有罪,所有的人就都会这么认为,在这样的情况下,任何一个人杀了他都是合理合法的。”
远山绪似乎受到了某种启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笼罩在脸上的阴云也消散了许多,玉瑾继续提示道:
“领袖先生,有一个我很欣赏的文学家吕昌曾经说过,没有机会就应当去创造机会。
而且,您应该知道,秩序的维系从来不是自然演进,而是权力者持续制造冲突的结果。当现实无法提供敌人,我们便要成为敌人的创造者。至于那些人到底是不是真正的‘敌人’,对于我们来说其实根本就没有多重要。
所以说,在传统意义上的‘垃圾’被消灭之后,我们完全可以重新诠释'垃圾'的内涵——从行为偏差到思想倾向,从经济贡献度到审美偏好,只要将某个群体与'复兴大业'对立起来,审判的合法性便会自然生长。
我们不必担心滥伤无辜,也不用害怕引发民愤,当一群人被我们所制定的道德标准认定有‘垃圾’的时候,剩下的绝大多数‘正常人’只会争先恐后的和我们一起参与这场道德审判。人的本性就是这个样子的,他们一直坚持的根本就不是正义,而是一种近乎病态的群体认同和盲目从众。
所谓的原则不过是权力稳固时的装饰品,是中看不中用的空中楼阁。
看看那些湮灭在历史尘埃中的帝国,哪一个不是死于对'纯粹性'的过度追求?
我们真正需要的,是让人们对'垃圾'的定义始终处于流动状态——它可以是昨天的异议者,今天的贫困者,明天的无业游民。
当每个人都可能成为下一个被审判的对象,整个社会就会陷入永恒的自我审查,政权反而获得了最稳固的护城河。”
听了这一番话之后,远山绪“恍然大悟”,“醍醐灌顶”,对其的引导大加赞赏。
于是,在宣传部长的引导之下,净化主义又被注入新的活力,在一时间活色生香起来。
正如吕昌所言:“没有机会就要创造机会。”没有罪名也可以罗织罪名,甚至产生一些莫须有的定罪方式,这正是远山绪所需要的结果。
正所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只要社会上仍然有“垃圾”存在,净化主义就永远不会过时,至于至于那些人是不是真的危害了社会公序良俗,那都已经不重要了。
只要人们认为他们有罪,他们就一定是真的有罪。
在权力的绝对意志面前,"罪行"早已失去客观衡量的标尺。
远山绪深谙,当定义善恶的话语权被政权垄断,所谓"危害公序良俗"不过是可以随意揉捏的泥团——被标记者的真实行为无足轻重,重要的是如何通过舆论操纵,将集体潜意识中的恐惧与偏见转化为正当化暴力的燃料。
这种荒唐至极的统治逻辑彻底颠覆了人类文明数千年建立的司法准则:
在这里,真相让位于认知,证据屈从于权力,个体命运的裁决权被彻底剥离于理性判断之外。
并且,远山绪受到了旧社会中教会的启发,决心为自己的统治赋予一些“神话色彩”。
出于自己对所有人平等的怨恨和反感,以及对希望所有人臣服于自己的美好幻想,他不惜草菅人命,将他们的生存权利置弃而不顾。
这种对神权统治术的拙劣复刻,暴露出极/权主义最本质的悖论:
一个宣称破除迷信的无神论者,却狂热地追求将自己塑造为新的"人间之神"。
他唾弃"熙文教派"的教义,却精准继承了其最阴毒的统治基因——通过制造"选民"与"弃民"的对立,将暴力包装成神圣使命,把服从异化为生存必需。
远山绪却依然沾沾自喜着,认为自己此举“博取众家之所长”,开辟了一条从未有人走过的伟大道路。
在4月份的一次演讲当中,远山绪在重申了净化主义的重要性之后,又加入了一些前所未有的新内容。
“你们难道以为现在的社会已经足够安全了吗?绝对不会是这样,净化社会的建设仍旧任重而道远。
只要人群中还有一个‘垃圾’存在,我们就还没有取得最终的胜利。
社会上的‘垃圾’并没有彻底消失,也永远不会彻底消失,他们只是潜藏到普通人的的集体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