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山重水复
第201章山重水复
“下……下……下官奉钦……钦……钦差之命，……收…收…收…收留了两百余……余名……”也不知胡百川天生结巴还是吓成结巴，说了半晌，也没说到点子上。道宗不耐烦地皱眉头，他倒灵机一动，“下官……笔述吧！”
接过纸笔，也不用几案，伏在地上笔走龙蛇倒写的飞快。写完前后瞧了几眼，没有疏漏才双手呈给身边的小太监。
道宗接过他的笔述，入目是一笔管阁体蝇头小楷，中规中矩，笔划间倒也有些飘逸的气势，心中那份不悦便淡了三分。随意扫了几眼，眼皮地突地一跳。越往后看，心头越惊。他不是瞎子也不是聋子，早知道几个皇子不安分，却没想到不安份到这种地步。
胡百川写的东西内容不长，道宗片刻就看完了，看完后却没开口，非但没开口，连眼睛都闭上了。只觉着那些字，如刀似剑，字字刺眼刺心。捏着那片轻飘飘的纸片子，如同捏着大厉半壁江山，几乎耗尽他所有力气。
太后深深瞧了他一眼，没说话，只隔着衣袖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像是安慰，又像是在提醒。
道宗长长吐了口气，睁眼又把那张纸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这次看完，就把纸轻轻折好，揣进袖子。起身对太后道：“儿子在寝宫中摆了酒，想单独给母后祝寿！”
“难得你有这份孝心！”太后眉开眼笑地起身，好像眼前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忘了一般，搭着道宗扶过来的手。母子俩语笑宴宴的往外走，扔下满殿错愕不已的众人。
“父皇！”二皇子跪在那儿，看道宗扶着太后一步步从他身边走过，他心底到眼中全是震惊。“您要给儿臣做主阿！要给儿臣冤死的爱妃与皇子报仇阿！”
道宗终于停下脚，却连头都没回，“怪力乱神之说不可信，周侧妃一尸两命，皆是福泽太浅的缘故。你回去好生做场后事，超度她们母子吧！”
啊？怎么会这样？二皇子身子一软，眼睁睁看着道宗扶着太后远去。他一把揪住胡百川，咬牙问道：“你这混帐东西，你都写什么了？”
“下…下…下官……下官……下官……”胡百川急的直翻白眼，愣是一句整话也说不出来。赵阁老却缓步上前，拦住二皇子，“皇上已下了口谕，还请二皇子早日安排周侧妃母子的后事。至于胡大人……暂且就留在宫中，也许圣上呆会儿还有话要问！”
“是、是，下官明白！”这次胡百川回答的倒顺溜，暗中还瞥了秦啸一眼。谁知秦啸根本没瞧他，正含情脉脉的朝一位姑娘递笑脸。仔细一瞧，正是当日跟秦啸同船回京的乐仪郡主。忙上前打招呼，“下官，胡百川给乐仪郡主请安！”
“胡大人多礼了！”锦汐敛袖还礼，抬头上无意间扫了胡百川一眼，越瞧越觉着这人眼熟，可实在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瞥见他眉毛中间黄豆大的红痣，锦汐突然想起来在哪儿见过此人。
居然就是在秦啸下凿沉周家兄弟大船，淹死那一船人的时候。
胡百川就在旁边看热闹的一条商船上。当时他戴着一个瓜皮帽子，挺着圆滚滚的肚子，一看就是个富商。现在摇身一变，居然就成了通洲县令？身份可以变，眉毛中间这颗标志性的红痣却变不了。
而且说话的声音也变不了，当时周家兄弟调戏她的时候，这人就在一旁摇头晃脑的说什么‘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没错，她绝不会记错！
当时那个江面是块三不管地带，胡百川一县父母打扮成商人模样，在那儿干什么？
今天又这么凑巧，又跑来给秦啸做证……也不知道他都写了什么，能瞬间压服帝王的怒气？
锦汐刚想追问几句，前在云贵妃宫中见过一面的九公公进来，一甩拂尘，笑眯眯地道：“胡大人，随咱家走一趟吧！”
“去……去……去……哪儿？”胡百川汗都下来了，全身上下哆嗦的像打摆子。
九公公不悦地瞪了他一眼，“您这是什么表情，皇上要见您，您瞧瞧，您怎么跟要见阎王似的？”
见阎王也比见皇上好！胡百川在心里嘀咕着，却不敢怠慢。同手同脚的跟在九公公身后走了。
出宫的路上，锦汐忍不住问秦啸，“这事儿就这么完了？”
“以郡主之意，此事要如何了结？”秦啸尚未回话，赵阁老突然拦住俩人去路。
锦汐一怔，不知怎么回答他。她能说让二皇子去死吗？什么仙人托梦，什么惹怒佛祖，都是胡扯，难产要能跟鬼神扯上关系，生孩子还请大夫请稳婆干什么？直接到寺院烧香不就得了。
赵阁老显然也没显从锦汐这里听到什么正经答案，反倒笑眯眯的看着秦啸，忽地一挑大指，“英雄出少年，老夫佩服！生生在二皇子眼皮底下把两百人偷梁换柱，二皇子这次是赔了夫人又折兵阿！”
秦啸眉梢一挑，斜了立在旁边一语不发的赵庭轩，这才笑嘻嘻地冲赵阁老一抱拳，“您老也甭给我戴高帽子，您说什么我一概听不懂。不过，我要是出使龟兹，肯定会让无忧做副使，您放心吧！”
“多谢秦世子提携！”赵阁老静默片刻，竟朝他深深施了一礼，秦啸居然连向征性的推辞都没有，直挺挺的受了他一礼。锦汐在一旁看的脸皮发烫，暗骂秦啸，装装谦和的样子能死阿？干嘛弄的人嫌狗不爱？
“祖父！”一旁边的赵庭轩再也忍不住了，他过去二十来年受的刺激都没今天一天多。如果说九公主那一巴掌是他退婚的代价，赵阁老对秦啸这一拜刚彻底摧毁了他做人的尊严。
原来他竟这么一无是处？
他以为自已满腹经纶，又跟云踪先生学了这么久，不是乱世栋梁也应该是治世能臣。在他眼中，状元其实已是曩中物，所以当初才会跟锦汐诺，以状元之身娶她。
没想到……在祖父眼中，甚至在秦啸这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眼中，他竟这么不堪！
不知从哪儿刮来一阵风，夹着一片去年的秋叶落在赵庭轩肩头，眨眼又落在地上。赵庭轩盯着那片枯叶，竟像魔怔了似地喃喃道：“春生之际，竟有落叶坠地，未生已死，未生已死……未生已死……”
锦汐实在没办法假装没看见他眼中的绝望，想了想上前劝道：“千里马日行千里，却不能用来耕地。猎鹰能翱翔于天际却不能用来送信。所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人有能力不同性情各异，并不能一味强求。
秦世子机变百出，性情坚忍，适合出使龟兹这种蛮夷之地。无忧公子，才华出众，丰仪无双，更适合向附属小国垂示咱们大历的灿烂文明。草根枯叶尚有大用，何况无忧公子这样的人？如果只因这一点小事，就自叹哀怨，岂不让世人遗憾？”
赵庭轩灰败的眸子渐渐又聚起光芒，这些道理他不是不懂，只是激怒中被心魔蚕食了理智。锦汐的声音如涧间清泉，清冽悦耳，早把他心中那团无明火抚平了。
他怔怔地看着锦汐，脱口道：“我不乎世人如何看，我只在乎你怎么看？若我就此沉沦，你可会为我心生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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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汐抬眼看着他，不知此时是编两句假话哄他一下好呢，还是实话实话好。一直以来她都是用仰慕的角度来倾慕这个丰仪无双的男人，可经历了这么多事儿，她的心早已被世事打磨坚硬了，她对爱的理解也跟初次见到他时完全不同。
爱不止是风花雪月，还是呵护包容。而这些……赵庭轩做不到，也给不了！
他自已还是一个没长大的雏鹰，又怎么能替她挡住风雨？他也不理解，风雨的含义！
锦汐半晌没说话，赵庭轩痴痴地看着她，心中酸涩难忍，哪还看得见赵阁老微皱的眉头和秦啸要杀人的目光。
秦啸忍了又忍，赵庭轩还是没有反应，秦啸终于忍无可忍，一把将锦汐扯到身后，扬眉怒道：“赵公子有什么话要跟内子说，我都可以转达！”
内你个大头鬼！锦汐被他这种宣布所有权的口气差点气死，赵庭轩刚刚恢平静的眸子瞬间又满布凄凉。是阿，太后已经赐婚，从今往后，汐儿就是秦夫人了！想见她一面，也不容易！
他目光越过秦啸肩头，还想说什么，可张了张嘴，只觉的满嘴苦涩，脑子里却一处空白，根本不知道此时此刻该说什么。
赵阁老无奈地摇摇头，朝秦啸一拱手，半拖半拽地把他带上自家马车。
秦啸回头看看一直盯着自已脚尖的锦汐，眼中一片得意。跟他抢女人，赵无忧重活八辈子也不行！
锦汐气哼哼地普秦啸带上马车，忍不住又问道：“你说胡县令都写了什么？”
“你真想知道？”秦啸斜眼看着她，笑的活像个偷鸡贼，顺手指了指自已的脸，“没好处我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