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劝说
第150章劝说
出乎周希尧意料，秦啸就像没听见屋里的动静似的，脸上连个波纹都没有，像是感觉到他的目光，顺势看过来：“你进去帮我通禀一声，看看郡主方不方便见我。”周希尧暗道活见鬼了，这个魔星居然也有替别人脸面着想的时候。
虽然诧异却也满心感激，拱手朝秦啸施了一礼，便进屋问锦汐的意思。
锦汐痛痛快快的哭了几声，心口已经没那么憋闷了。听见秦啸就在外面，一时倒怔住了，嘴里想说不方便，那边秦啸已经挑帘子进来了。
周希尧回头瞧见他差点没把鼻子气歪，魔星就是魔星，他那句话就是顺嘴客气一下而已，亏自已还当真。恼归恼，也知道得罪不起，暗中给锦玥使了个眼色，俩人悄悄退了出去。
“你来做什么？”锦汐哭的嗓子沙哑，当着秦啸的面就算有满心委屈也不好意思接着哭。拿起帕子擦脸才发现帕子早哭湿了。
秦啸没说话，居然一挑帘子进了净房，不大会儿功夫端了盆温水，里面还泡着一条干净的布巾，举到锦汐跟前，“洗脸！”
锦汐张着嘴便傻怔着看着秦啸，不知道他受了什么刺激。心高气傲的秦大爷居然给她当丫鬟？
“是你自已洗还是我给你洗？”秦啸声调平的连点儿起伏都没有，锦汐却从中听出一丝怒气。
不知是不是哭久了，脑子不好使，锦汐实在不知道他怒从何来。只觉的脑袋一抽一抽的疼，眼睛也肿的厉害，看见那盆清亮亮的洗脸水，下意识的就干布巾捂在脸上。稍稍有点儿烫的温度，蒙在脸上，瞬间缓解了眼睛的疼痛。
锦汐刚把凉透了的布巾从脸上拿下来，秦啸又倒了杯热茶递到她嘴边，不容质疑地命令道：“把这个喝了！”
锦汐这会儿头脑一片混沌，跟受了催眠似的，秦啸一个指令她一个动作。双手捧上那杯热茶，一口气喝进去，肚子里的热气一点点的向四肢蔓延，空落落的心好像也没那么冷了。
从锦汐手上拿走空杯子，秦啸拎过一把椅子坐在她对面，两只眼睛直直地盯着她，半晌没说话。锦汐浑浑噩噩地半仰着头，迎着他的目光任由他打量，两只眼却没有焦距，茫然一片。
秦啸盯着失了精神气，像木偶似的锦汐，突然伸手解开墨蓝色嵌犀角的厚锦腰封，顺手扯着外袍的领子，把上身的袍子褪到腰间，露出月白松江布的中衣。锦汐愣愣地盯着他，直到他把中衣也解开，露出小麦色的胸口，她才察觉秦啸在做什么，惊呼一声，两手捂住眼睛，骂道：“混蛋，你干什么！”
“看这儿！”秦啸却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子，用力把她的手从眼睛上挪开，强迫锦汐睁眼看他的左胸口狰狞的伤疤。“这是我六岁时留下的伤，我父亲和哥哥们遇难那次，我发烧，躺在马车里跟在后面。遇到伏击，我刚爬出马车，就被一枝利箭射中胸口，倒在死人堆里。我眼睁睁看着父亲和哥哥们一个一个被射死，心里明白却说不出话。”
秦啸声调平静，好像在说别人的故事，说话的速度却比平常慢几倍，一个字一个字慢慢的吐出来，带着呵气成冰的寒意，“等人都死光了，伏击父亲的蒙面人一个挨一个的检查尸体。看到我没死，就在我身上补了一剑，”秦啸说着松开锦汐的手，反手指着胸口正下方那道两寸宽的硬疤，“我当时以为活不成了！”
锦汐此时已经震惊的说不出话，脑子里轰轰做响，似乎明白秦啸为什么这么做。刚喝完一杯茶，可嘴里还是干要冒烟，蠕动了半晌嘴唇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可是我还是活过来了！”秦啸一抖肩膀，衣裳重新穿好。墨黑的眸子凝视着锦汐，沉声道：“这世上没什么事儿是大不了，活不下去的。今天就让你最后软弱一次，明天就活回来。”
容她最后软弱一次？
锦汐听的心酸，红肿的眼眶里猛然又涌出眼泪，竟没意识到秦啸在以什么立场说这种话。哭了好一会儿，发觉有一只手始终在轻轻拍她的后背，像是安慰，又像是怜惜。猛抬头见秦啸正盯着她瞧，眼眸深黑一片，沉静柔软的令人有种迷失的感觉。
锦汐却突然觉的不好意思，擤了下鼻子，嘟囔道：“没看过人哭阿？有什么好看的？”
“看过！”秦啸突然咧嘴一笑，双手枕在脑后往椅子上一靠，懒洋洋的笑道：“就是没见过哭成丑八怪的！”
锦汐气结，恨恨地瞪着秦啸，还没说话，秦啸像是被她眼刀戳中，居然一捂胸口身子蜷成一团缩在椅子里，装出快要吓死的模样冲她挤眉弄眼。锦汐‘噗’的一声笑出来，忍不住骂道：“好歹也是要当候爷的人，你就不能有点儿正经样儿？”
“我用不着正经给你看！”秦啸伸出两条大长腿搭在方才锦玥坐的圆凳上，浑不在意地瞥嘴，眼底却闪过一抹如释重负的神色。
看秦啸天塌下来当被盖的气度，锦汐突然觉的心口没那么憋的慌了，就像秦啸说的那样，世上没有什么翻不过去的坎，也许当时觉的天都塌了，过后再看其实也就是那么回事儿。
俩人虽然熟悉，锦汐也不好意思一直躺在床上跟秦啸说话，指着床侧摆着的百花争艳屏风，示意秦啸回避一下，“我要起床！”
秦啸闻言笑的一脸古怪，起身躲到屏风后。待锦汐穿戴整齐，他才从屏后转出来，眼巴巴的看着锦汐，道：“我饿了！”
锦汐被他那副受了委屈求安慰的表情弄的哭笑不得，只得冲门外吩咐一声。
听见锦汐要东西吃，门外的周希尧和锦玥同时长出一口气。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狐疑，秦啸跟六妹妹说什么了，居然把六妹妹的心结打开了？
不是饭时，厨房没有现成的饭菜。听说要执待庆远候世子，春福嫂子亲自下厨，不大会儿功夫，准备了四个凉菜，四个热菜。四样小点心，还把早上就开始用文火熬，准备晚饭时上桌的龙骨萝卜汤盛了一大碗上来。
最后蒸了一锅蘑菇馅包子又用砂锅煮了一锅红枣薏米粥端进来。
锦汐这几天也没怎么吃饭，心中郁卒也不觉着饿，这会儿心情松快了，瞧见满满一桌热气腾腾的饭菜，肚子里忍不住咕噜了一声。看秦啸递过来一双筷子，她也没多想，接过筷子就坐在秦啸对面，挟起一个包子张嘴就咬。
眼角瞥见春福嫂子诧异的目光，她才想起来自已是主人，应该招呼客人哪能自已坐下就吃，连句客气话都没有，这哪是待客之道？
“从哪儿请的厨子，手艺不错！”秦啸却不关注这些，吃了两口菜抬头问锦汐。
春福嫂子见锦汐拿眼瞧她，忙上前半步替锦汐回道：“世子爷过奖，这些是奴婢的手艺。”
秦啸抬头瞧了她两眼，低头又尝了尝别的菜，停下筷子又往春福嫂子身上打量了两眼，虽没说什么，却令锦汐暗暗疑心。吩咐春福嫂子去给秦啸烫一壶酒，待她出去，锦汐抬眼瞧着秦啸，“有什么不对吗？这人是唐夫人不知从哪家儿借来的管事娘子。”
“没什么不对！”秦啸冲她笑了笑，又吃了几口菜，神色却明显有些恍惚，对上锦汐狐疑的眼色，突然苦笑道：“我就是觉着这几道菜的味道跟我娘做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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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汐默然，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秦啸。秦啸每一口菜都吃的极其认真，不是在吃菜，明明是在体会遥远记忆中的味道，好一会儿，锦汐才道：“你跟我们一起过年吧！”
秦啸一挑眉毛，似笑非笑的瞧着锦汐，“醉花楼的姑娘们早就盼着跟小爷一起过年！”
“我跟你说正经事儿呢！”锦汐虽然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其实并没有真生气。非但没生气，反倒眼窝发酸。死鸭子嘴硬，他以为这么说话，就是刀枪不入的硬汉子？
“小爷我现在又是钦差又是庆远候世子，炙手可热的人物。不知有多少人要请小爷去他们府上过年！陪你过年有什么好处？”秦啸放下筷子，胳膊肘支在桌子上，摸下着巴对锦汐显摆。挨了锦汐结结实实一个大白眼之后，嘻嘻一笑，开条件道：“要是你亲自下厨做几样拿手菜招待我，我可以考虑……”
“你别考虑！”锦汐哼了一声，端起粥碗把自已脸挡住。
秦啸却跟没听见一样，掰开一个包子，见是蘑菇馅的又扔了回去，提醒锦汐道：“我不吃蘑菇，不喜欢吃太甜的东西。我喜欢喝汾酒，吃的米最好是粳米，太糯的没嚼劲。宵夜也不要汤汤水水的，多准备几种点心。我不吃玫瑰馅的点心，太腻……”
“这话你跟醉花楼的人说去！”锦汐又好气又好笑，这货人别扭，嘴也够挑剔的。
秦啸却出人意料的好脾气，“当然了，你要实在笨的记不住，你吃什么我就跟着吃什么。”
“我吃素！”锦汐磨了磨牙，什么叫她笨的记不住，她一个字儿都没漏了。怨念过后，锦汐才惊觉秦啸方才说的偏好，她居然全记在心上了。
锦汐抬头看着眉眼含笑，根本不把她的威胁放在心上的秦啸，突然有个念头，如果是这个狂妄不羁的秦啸处在赵庭轩的位置，他会放下一切带自已走吗？
他会用一句毫无意义的对不起，逃避现实吗？
念头闪过，锦汐忽然觉的好笑，秦啸这种人，没事儿都要闹出事儿，怎么会逃避。笑过之后又是满腹心酸，这世上有些事儿，是没有如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