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道不同
第49章道不同锦汐闻声抬头,对面明明走来两个人,而她眼中却只瞧见一个。明亮的阳光落在赵庭轩质地莹澈的玉冠上,折射成一片柔和,浅淡地落在他墨线勾勒般的眉眼上,如明珠破尘便是不嗔不喜,也有无尽光彩。
还是一袭纯白儒袍,素丝弹墨的厚锦嵌银带系的松紧合适,衣角即不会随风飞扬,亦不会裹住腿脚,一步步不疾不徐的缓缓走来,肩正腰直没有丝毫多余的举动,周身上下却洋溢着抑不住的风雅。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锦汐当日读这句的时候并无任何感觉,如今这样的人物到了眼前,她抑制不住地怦然心动,
转过暖香醉人的花树,赵庭轩便看见锦汐正一眼不眨的看着他,当下眉目舒展,平日总是向上弯起的唇角,此时翘起的弧度更大,笑意飞扬益加风度翩翩。“周姑娘别来无恙!”
“多谢赵公子挂念,我很好!”锦汐敛袖福了一礼,赵无忧轻轻合拢手中紫竹洒银的折扇,虚扶了她一下,笑道:“我也很好,有劳有周姑娘惦念。”
两人一问一答,虚礼俗套的客气话惹得一旁,歪靠在石凳上的秦啸重重的哼了一声。此时他才想起来,锦汐看见他别说给他施礼,就连一句关心他病情的话都没有!秦啸越想越气,不由得盯着锦汐磨了磨牙,锦汐此时哪还注意到他。
被锦汐无视,秦啸腾地站起来径直站到锦汐跟前,彻底挡在她和赵庭轩中间。
锦汐皱眉看着他,高声斥责道:“你干什么?懂不懂礼数?”
秦啸伸开两臂,迎着偏进亭子的阳光闭上眼,“这儿阳光好,透气,我愿意站在这儿!”
周希尧看戏似地盯着秦啸暗道奇怪,他与秦啸不熟,却不妨碍他听说秦啸的大名。这个十岁不到就整日在赌场厮混,平日里熬鹰溜狗好勇斗狠,除了正经事什么都干的二世祖居然肯好声好气的跟六妹妹说话?
是不是他眼花了,刚才六妹妹冲这位大喊大叫,这位居然没挥拳头?
锦汐瞪着明明是找茬还说的冠冕堂皇的秦啸,突然感觉有他在的地方,她呆着都不舒服。周希尧好戏还没看够,生怕锦汐一甩脸走了,忙打圆场,“六妹方才与秦公子说的热闹,是不是在讨论课业?”
“你问他!”锦汐没好气地朝秦啸抬了抬下颌,她就不信秦啸敢当众再把对金菊等人说的谎话再说一遍,要是不敢说,看他还能编出什么借口。谁知魔星就是魔星,总有出人意料之处,秦啸两手环肩,眼眼瞥着锦汐忽嘻嘻笑道:“没什么,我就是让她帮我把上次的功课做了!”
锦汐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把自已憋死,这货知不知道什么叫丢脸?堂堂男子让她这个黄毛丫头帮着做功课,他怎么腆着脸说出来的?
周希尧也是一怔,哪有人如此明目张胆谈论自已丑事的?赵庭轩深知秦啸的性情,早已见怪不怪,当下笑道:“要是我没记错,云踪先生上次给秦公子留的功课是论兵道,这个题目周姑娘怕是不方便代笔吧?”
“有什么不方便的,我都不担心无忧公子就不必多管闲事了。你打算跟我养父告状?”秦啸丝毫不给赵庭轩面子,说话间两手往袖子里一抄,再看赵庭轩的目光明显到了戒备。
赵庭轩不知自已哪句话惹的秦啸不快,当下歉然的一笑,“秦公子误会了,我只是想着兵行诡道,周姑娘纤纤弱女思量这种事儿怕是不妥。”
“什么诡道不诡道的,用兵就是比谁狠,谁拳头大谁赢!人多就赢人少了就输,有什么可论的!”秦啸嘴一撇,极不以为然。斜眉瞪眼要是再给他嘴里叼根狗尾巴草,活脱就是个街头小混混。
锦汐暗暗替庆远伯叹气,一代战神生出这么个二货儿子。他泉下有知,听到这篇奇谈怪论不知会不会气的从棺材里跳出来。
赵庭轩无奈的微微一笑,也不跟秦啸辩驳。锦汐冷眼看着洋洋自得丢脸尚不自觉的秦啸,忽然有种物伤其类的悲凉。璞玉浑金最终变成什么样,全看匠人怎么雕琢。人也一样,秦啸身材魁梧相貌英俊,却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只能说教导他的人没有尽心。
想到初见秦啸那夜,昌平伯府侍卫声势浩大的去青楼寻人,锦汐忍不叹了口气,再看秦啸的眼神已满满全是悲悯,这二货声名狼藉到底有多少是真的,有多少是有人故意替他宣扬出来的?若真心疼爱他,昌平伯只会想尽办法压下他的丑事,再细心教导引他走正路,哪有声怕别人不知道他小小年纪逛青楼的道理?
没爹没娘的苦有些是在表面,有些则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他病成那样屋里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也不知这些年都是怎么过来的!
又想起秦啸浑身是伤,半死不活的躺在官道上那一幕,锦汐无声地转过身不想再看秦啸那张棱角分明的俊脸。她帮不了他也改变不了他,更没资格和立场对他说教,除了眼不见为净,她不知怎么跟他相处。
秦啸见锦汐一直用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眼神看着他,正等着她像初次见面时那样跟他讲大道理,谁知她竟默默转身,神情黯然的望着亭外怒放的胭脂海棠不说话。海棠无香,触目却是殷红繁复,如落霞织绵,直灼人的眼睛。姹紫嫣红间那抹淡淡青草绿的瘦削身影,格外萧索落寞,她居然替他难过?
一刹那,他很想走上前揉乱她轻软服贴的额发,贴着耳朵骂她一句傻子!终究……还是忍住了。他顽劣放荡了十余年,还不是幡然醒悟的时候阿!
“昨宵醉红帐,今朝理青丝。花容云鬓易老,孤月邀影难两双,情意郎君难寻,薄幸红烛半昏黄。烛泪成行、菱花憔悴,道一声冤家,还记得奴家否?”秦啸抓着腰间的福字玉佩,像甩鞭似地甩着上面的大红丝穗,边往外走嘴里还高一声低一声的哼着小曲。
这歌声说不上遏流云穿山越,调门也绝不低,足够在场众人听的清楚明白。赵庭轩想拦也来不及了,扫了锦汐一眼,脸上无比尴尬。周希尧恨恨地瞪着秦啸的背影,忍不住攥紧拳头。当着六妹妹的面喝艳曲,太不把他这个兄长放在眼里了!看着秦啸身上锦绣斑斓的衣裳,再看看他腰间公候世家子弟才有资格用的羊脂玉带,周希尧攥紧的拳头又慢慢松开,眸光渐冷。早晚有一天,他要让这个纨绔子弟知道,什么叫狗眼看人低!
不用别人解释锦汐也知道这浓词艳曲是从什么地方来的,虽然心里不停地默念不生气不生气,终究脸上还是变了颜色。故意的!这货绝对是故意的!故意让她难堪!
秦啸晃到台阶下,又像想起什么重要的事儿,扭头看着锦汐道:“我的功课你别忘了写,明天一早我派人来拿,少一个字也不成!你说要用上的那本兵书我也让人一并带来,不值钱的玩意就送你当酬劳,不用还了!”
听话听音,锦汐自然知道秦啸说的意思是明早派人来拿银票,一手交银票一手还发饰,不由得一阵心疼。当着赵庭轩和周希尧,她无法反驳,也没法跟秦啸讨价还价,她郁闷的想挠墙,瞪着站在亭子外等回音的秦啸,从牙缝里挤出来一个字,“行!”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给姐等着,姐要不报此仇,姐跟你姓!
秦啸嬉皮笑脸的走没影了,锦汐还在咬牙切齿的暗发毒誓。赵庭轩瞧她脸色不好,无奈地摇头暗叹秦啸不可理喻,慢慢展开折扇缓解亭子中尴尬的气氛,,“童生试今日放榜,周姑娘难道不关心周世兄的成绩?”
锦汐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回身拉住周希尧的袖子,故作轻松地笑道:“我兄长肯定名列前茅!即然考中了,大哥要请我们吃顿好的才行!让我也沾沾喜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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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是一句玩笑话,周希尧却突然变了脸色,抽出袖子强颜欢笑道:“我今天还有事儿,改日请你去鸿宾楼吃顿好的!”说完竟扔下她和赵庭轩头也不回地匆匆离去。
锦汐一脸懊悔,难道周希尧连童生试都没过?不会的,以赵庭轩那处处为人着想的性子,如果周希尧没考过的话决不会主动提起这事儿。不是没考中那就是……请客的银子?
几十两银子一件的首饰,锦绣掏银子时眼都不眨?周希尧身为嫡长子,考中童生居然连几两银子的水酒都请不起,锦汐心中怨气越积越重,暗骂周博海是渣爹。瞥见赵庭轩正望着周希尧离去的方向出神,锦汐强压心头怒气笑道:“我哥哥就是这个毛燥性子,您别在意!”
“我与赵兄在书院就是同窗,自然知道周兄为人!方才来时,周兄也说有急事要办,是我绊住他了。”赵庭轩深知周希尧的处境,锦汐有意替周希尧遮掩,他自然顺水推舟。
赵庭轩这种处处替人着想的性子令锦汐满心赞叹,先前的种种积郁一扫而空。同时又觉得跟这样一个老好人打马虎眼即没必要,又小家子气,旋即眼波明媚的朝他笑道:“其实咱们都知道我哥哥是没银子请我们吃酒席才借故逃离的,咱们暂且记着这事儿,将来他出将入相时再拿出来笑话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