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冤
伸冤
攘外必先安内。
如今立国之初,百废待兴。
程商枢并未着急先向南齐发起进攻,而是先稳定手中的领土。
他颁布了一系列旨在休养生息、泽被苍生的政令:
大幅减轻农民赋税,力推‘开荒令’,凡开垦无主荒地者,所垦之地即为永业田,归开垦者所有。
此令一出,无论男女老少,只要能挥得动锄头,都在热火朝天地开垦荒地。
再又是厘清商税,对小商户施以仁政,准其免税;中等及大商户,则行“三十税一”之策,即每赚三十两,抽税一两。
这对富甲一方的豪商巨贾而言,不过九牛一毛,却足以充盈国库,支撑国用。
此策,更是程商枢对那些昔日依附异族、甚至卖国求荣的富户豪绅的精准打击,榨出他们的不义之财。
另还有一特殊的矿税。
矿脉,乃国之命脉,极易生蠹虫。
程商枢设立了独特的“税监制度”,由常路等一干绝对忠诚、曾与他出生入死的悍将,亲率精兵,分赴各处矿山,监督税收。
明面上,是常路在负责矿税监督;而实际上,真正掌控全局的,是深居宫闱的谳凰。
土地税、商税,涓滴汇入国库;而这至关重要的矿税,则直接流入程商枢的内帑。
新政如火如荼,却也千头万绪。
程商枢夙兴夜寐,案牍劳形,常常连轴转至深夜。
唯有每日晚膳时分,才能短暂地与谳凰见上一面,且大多时候,说的也都是公事。
不过,能一起用膳的日子,也快要结束了。
这日,天气正好。
谳凰让人摆上棋盘,兴致盎然地教竹风松月下棋。
谢荞与云意匆匆而入,打破了这份宁静。
在她们身后,还紧跟着一个瘦小的身影。
那身影穿着破烂不堪、明显不合身的男装,脸上青紫交加,嘴角破裂,沾着泥土和干涸的血迹,头发用一根草绳胡乱扎着,狼狈不堪。
头发用一根枯草胡乱束着,散乱的发丝黏在汗水和污垢混合的脸上。
她一进殿,目光便落在身着红色常服,发髻妆点凤冠,容貌华美昳丽,其气质却威仪深重的谳凰身上。
下一瞬,瘦小的身影直挺挺地跪下去,额头重重磕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娘娘!求娘娘为草民做主!求娘娘申冤啊!”少女声音嘶哑,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和巨大的悲愤。
谢荞上前一步,解释道:“娘娘,此女是我与云意在城外驿站附近救下的。几个地痞正欲对其施暴,被我等驱散。她一见到我,便死死地拽着我的衣角,说有泼天冤屈,要求见陛下和娘娘,连伤也不肯治。”
“有何冤屈?”谳凰问。
少女擡起头,泪水混着脸上的污血淌下,她胡乱用脏污的衣袖一抹,声音带着哭腔:“娘娘,草民叫阿禾,家住洛州下辖清水县小河村。去年春天,陛下颁了圣旨,说‘开荒者,得永业田’,我爹和我哥,带着我们全家起早贪黑,在村西那片没人要的乱石滩上,一锄头一锄头,从开春到入冬,拼了命的干,硬是在野草都长不好乱石滩上开出了十亩好地,手指头磨烂了,肩膀也压塌了,可我们心里高兴啊,想着有了这地,就不用饿肚子了。
今年开春,我们洒下种子,看着嫩绿的苗钻出来了……”
说到一半,阿禾又抽泣了好一会才哽咽着继续道:“可……可地里的苗刚长出来,清水县的钱老爷,带着家丁打手就来了,他们拿着盖了县衙大印的文书,说那地……那地早就是钱老爷家的祖产,说我们不是开荒,是给钱老爷做雇工垦的地……
我爹和哥哥跟他们理论,拿出开荒时里正给按了手印的凭证……他们……他们……一把就抢过去撕得粉碎,还说我爹和哥哥抗税,是刁民!活活……活活把我爹和我哥打死了……”
阿禾哭得撕心裂肺:“我娘扑上去,也被打断了腿,家里的破房子被他们一把火烧了!我娘拖着断腿,带着弟弟妹妹去县衙喊冤,他们就把我娘关进了大牢,说她是疯妇!弟弟妹妹被他们赶出来……现在不知流落何处,是死是活……
娘娘!陛下的圣旨明明说的是开荒的人得地啊!求娘娘为我爹、我哥、我娘、我弟弟妹妹做主!为我们小河村,为那些一样被夺了地的乡亲们做主啊!”
谢荞脸色铁青,眼中杀意凛然:“岂有此理!这些狗官竟然敢阳奉阴违,鱼肉百姓!”
谳凰的脸上,依旧没有太大的波澜:“竹风,带她下去,沐浴更衣,让太医为她诊治。”
竹风立刻上前扶起几乎瘫软的阿禾。
阿禾不肯走,目光依旧死死锁在谳凰身上,充满祈求。
“放心。”竹风在她耳边轻声道:“娘娘既已知晓,便会为你主持公道的。”
听到此话,阿禾才肯跟竹风离开。
谳凰的目光转向松月:“松月,你去传话给陛下,我出宫一趟,归期不定,朝中日常政务让他自己处理,别再往我这送了。”
“是!”
“谢荞,点齐你的亲卫,随我一同出宫。”
“末将领命。”
“娘娘。”松月忍不住开口:“我能不能随您一起去啊?”
“宫中内务,尚需你同竹风打理。”
“是……松月明白。”松月眼中闪过一丝失落,但立刻打起精神,郑重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