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这也太……巧了

不只此时的学生如此，此时的大多老师也是如此，尤其是对于上门拜年的学生，不只不收礼，来了还要尽心招待，又是水果饮料，又是好餐好饭，临走还要不放心地反复交待到家时记得来个电话报平安。  但对于已经出入社会的苏和而言，虽然明知道老师不会收礼，但初次上门，又是大节下的，拿点伴手礼却是理所当然。

给一位独居大龄未婚青年男老师拜年应该送点什么东西，显得实在真诚，又不至于因为礼物贵重而被拒收呢？

曾经是个独居大龄未婚女青年的苏和凭自身经验出发，觉得还是送日常吃食最实惠，价钱不贵，又能用得上，老师见了也不会推辞。

于是，苏和和程蔚出门时就带了两人忙碌了一个秋天的成果——一大罐酱油泡制的咸萝卜干，还有从年货里挑的一块腊肉，两条腊肠。

苏和选这三样东西也是经过认真考虑的，都是经久耐放，料理起来也方便简单，不要求厨艺，还十分下饭，特别适合懒散的单身汉。而且，腊肉腊肠神马的送给老师，她这也算是行了一回古礼，刘老师真要推辞，也有一条理由。

几年前，侯城换了一位新市长，新官上任三把火，实行了一系列德政，其中有一项就是提高全市教师的住房待遇问题，在市里各处集中盖了一批教师公寓，本市人给这些老师公寓统一起了个名字，称其为“教师村”，恰好与铁西的“工人村”相对，又因着完工的时间先后，将这些“教师村”做了编号，称呼为“教师一村”、“教师二村”……一路排下去，导致一些初到侯城的外地人在问路时感觉十分迷乱。

六十四中的大部分老师都住在学校附近的“教师四村”里，刘添宁也是其中之一，具体的单元门牌号，苏和一早就打听好了，她的信息来源不用问，自然是由警察世家出身，刘老师行踪侦察小组副组长周昊同学倾情提供。

农历不愧是中国人自己根据本土农牧情况总结出来的历法，大年根下候城还是一片冰封，结果春节一到，才不过初六，苏和和程蔚骑车走在路上便看到街边的冰雪已经开始有了解冻的迹象，尤其是向阳的地方，一些积冰的边缘已经是水汪汪的半融化状态，反射着明晃晃的阳光，就连迎面的风也不再像节前那么凛冽，似乎也带了一点柔和。

春天快到了。

更准确地说是春天已经到了。

春节果然是春节。

尽管开化的道路显得有些泥泞，湿滑的冰面也考验着骑手的技术，苏和一面小心地骑着车，一面还是忍不住在路上背了一段课文，“盼望着，盼望着，东风来了，春天的脚步近了。一切都像刚睡醒的样子，欣欣然张开了眼……”

对于一个怕冷的死宅来说，此刻的背诵绝对的真情实感。

程蔚虽然听得一脸嫌弃，但迎着风微微眯起的眼也流露出愉悦的神色，对一个臭美分子来说，能脱去厚重的棉衣的春天同样是让人衷心渴盼的。

即便两人骑着车子，但一路行来，鞋底上还是不可避免地沾了些开化的泥水，两人走进刘老师家楼门时，特意在台阶上好好蹭了几下。

“对了，来之前打个电话就好了，万一刘老师不在家呢？”某人开始爬楼梯的时候才想起这个关键的问题。

程蔚在她身后冷笑，“早干什么去了？”

“你不是也没想到吗？”苏和对这货这副事不关己的态度也是无奈。

两人又是一来一往地抬起杠来。

“果然我新年是要行大运啊！”苏和站在刘老师家门外一脸自得地感叹。

程蔚撇嘴以示对这人自吹自擂地深刻不屑。

苏和和程蔚之所以没敲门就能知道自家班主任老师此刻没有外出，正好在家的原因也很简单，站在门外就听到了门内哗啦啦的洗牌声。

苏和举手敲门，门内的洗牌声没有停下，仍然无动于衷的继续。

程蔚有点无奈地叹了口气，也加入到了敲门的行列。

给老师上门拜年，敲门总要有礼，不好重得有如抄家，但无奈门内的洗牌声又是如此嘈杂响亮，他们只好来个二重奏。

两人一起又敲了好些下之后，才响起了门锁旋动声，门随之被打开，开门的人正是他们家班主任刘老师。

刘老师此时的衣着充分体现了东北死宅单身男士的冬季日常风，括糊，限于家里暖气特别好的。

只见其上身是一件洗得软趴趴，泛了黄的跨栏背心，也不知道是热得还是怎么回事，背心下摆卷了一半扎在胸腹间，颇似女性的运动内衣，露着一大截肚皮招摇于外，下面是一条深受中老年男士喜欢，浓浓夜市地摊风的棉布大裤头。头顶依旧是很有春天气息的茂盛野草发型，双眼无神，自带烟熏效果，两颊微红，嘴里叼着一根燃到半截的香烟，耳朵边上还夹着一支完整的，唇边连着下巴两腮都是一圈毛茸茸的短胡茬。

三人在门前六目相对。

苏和愣了一下，然后神情自若地朝自家老师扬起笑脸，道，“刘老师，过年好，我们俩给您拜年来了。”

程蔚面无表情，实际上是不知该做什么表情，只是木木地跟着道，“刘老师过年好。”

至于被学生拜年的刘老师……直接傻掉了。

“老刘，谁啊？”一个男人扬声问道，一边说一边伴随着踢踢踏踏地趿着硬底拖鞋的脚步声，然后刘老师身后晃晃悠悠地出现了一个又高又瘦，有如竹竿一般的身影，来人的造型比刘添宁更加奔放一点，下身同样扎着一条同款的老大爷款大裤头，上身坦荡荡地赤着，露出一身醒目的排骨，在看到苏和和程蔚后，一时激动地暴出一句国骂，“……我草！”

说完之后，也顾不上刚刚的“出口成脏”，有如被臭流氓看到出浴果体的少女一般，双手环胸掉头就跑，其间由于跑得太过惊惶，脚上趿着拖鞋还甩脱一只，就那么略带了一点跛脚地冲进了疑为卧室的房间，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苏和、程蔚两人的眼角很有默契地一齐抽了抽，又不约而同地在心里吐糟：我（苏和）一个女生还没叫呢，你一个大男人要不要这么夸张？

苏和和程蔚都认识这位瘦得很有“风致”的男人，只是不知道他姓什么，教初二的生物课，初一的学生称呼起来都称其为“初二的那个生物老师”，更有嘴损的学生给他起了个外号方便称呼——“排骨精”。作为初一学生之所以对初二的生物老师感觉熟悉，不只因为他瘦得出众的外表，主要还是熟悉此人的传闻，盖因他和刘添宁并称为六十四中大龄光棍二人组。两人年龄相近，至今未婚，亦未有女友，原因各异。

据学生们传闻分析，刘添宁是因为个子矮，用此时的话说就是“二等残废”的身高，没有姑娘看得上他。初二生物老师的个子倒是不矮，但太瘦，瘦也就罢了，面相还不健康，称得上一句“面黄肌瘦”，穿起衣服来空荡，走起路来晃荡，风大点学生们都担心他会随风而逝，看着就让人觉得健康不佳。先不说有没有姑娘看得上他的外貌，单只说对其健康的担忧，就足够他在相亲市场上长期滞销。

初二生物老师的一路逃窜，引起房间里其他人的注目，有人惊讶地问道，“小卫，怎么了，你跑什么？”

杵在门口的苏和和程蔚于是知道了初二生物老师原来姓卫，于是顺应形势在心里把对其的称呼改为“卫老师”。

又有一个声音在问主人刘添宁，“小刘，谁来了？怎么回事？”

前一个声音还不觉着怎样，后一个声音苏和和程蔚都听着特别耳熟，两人默默地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答案和惊讶——居然是咱们校长，这也太……巧了。

“呃……”刘添宁顿了一下才扬声回道，“是我们班的两个学生来给我拜年。”

学生来拜年，老师哪怕再震惊也不好把他们拦在门外，很快，苏和和程蔚便得登堂入室。

但可惜，“室”的主人不得不把客人扔在客厅里，先回卧室整理仪容，与他一起去整理的，除了先头跑进去的卫老师，还有校长和另外一位暂时身份不明的客人。

在进门之前，校长和另一位不明人士就已经追着卫老师的脚步进入了卧室，苏和和程蔚两个都没见着他们的装扮，不过想来画风应该与刘添宁和卫老师比较一致，否则也不用着急忙慌地避着学生。

看着客厅里那张临时充做麻将桌的饭桌以及其上撒落得还未来得及收拾的麻将牌，扑克牌，烟缸，烟盒，啤酒瓶……等等乱七八糟的东西，苏和十分后悔地对程蔚低声嘀咕，“早知道来之前打个电话好了。”

毕竟他们是来给人拜年的，不是给人添堵的，虽说现在是过年时候，老师也是人，打打麻将也是自由，但被自己的学生看到，尤其是被看到那么一副有失形象的模样，想来也是尴尬。

老师尴尬，苏和心里也很尴尬。

她之所以没给刘添宁打电话，一来是她不知道刘老师家的电话——虽然可以去问周昊，但他们约周昊一起来拜年的时候，他正要出门跟长辈走亲戚，苏和匆忙间也没想起来，而且就算想起来了，周昊也不见得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