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吹灯拔蜡
买下沉降房,势必要承担这样的风险。苏和也只能拿房子便宜,一旦动、迁就是大赚的来安自己的心。 “鹿园?”程蔚看了一眼表,问道。
“先去取点东西,然后再去。”
“取东西,什么?”
“蛋糕。”
这一次,两人没有中途溜号,很干脆地直奔附近的酥轩,取了苏和提前的订的一个小号的生日蛋糕。
酥轩是一家专营中式点心的老字号,侯城人年节走礼首选的就是酥轩的几盒子老式点心。西式糕点是店里今年增加的新项目,为了便于推广,很花了些心思,比如,订生日蛋糕附赠贺卡和生日蜡烛之类的促销手段。
“生日蛋糕?”程蔚看着苏和接过装着蛋糕和赠品的纸袋皱眉,“今天是你生日?”
他记得苏和曾经说过,她的生日是在九月份。
“不是。”苏和证实他的记忆没错,她的生日是九月二十号。
“不是生日,买生日蛋糕?”程蔚微微眯眼,有些警惕地审视自家饭友,心道这丫头又要玩什么花样?
苏和朝他耸耸肩,提着纸袋率先出了店门。
说到生日,苏和忽然发现,她好像跟“二十”挺有缘的,忌日,重生日,生日,三个重要日期都是二十号,这算是什么规律?难道有什么特别的含义不成?
此外,她也忽然想起,今天也是她那位异父弟弟的生日,她前世临死前给何局打电话求救时,母亲还有些责备,问她为何迟到。
她上辈子青春叛逆期的时候还对自己的生日和异母弟的生日有些心理不平衡的怨念。
她的生日是九一八过后的两天,想想就不是个让人心情愉快的好日子。
再看看她异母弟的生日,五月二十号,后来的表白日,据说婚姻登记处这一天的新人数量爆棚,生在这一天的人,只怕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也许是她那时候念叨的太努力,以至于“上达天听”,后来老天爷心血来潮,大手一挥,让她死在了五月二十号。
不能生在人见人爱的日子,却死在了花见花开的时候,不能不说,命运的安排有时候颇具黑色幽默色彩。
两人坐上出租车时,天边燃起了美丽的火烧云,将大地上的一切都公平地染上一抹动人的色彩。
周末时候,街上的自行车少了许多,倒是汽车与往日没有多少差异,这年头私家车的拥有者并不多,对比日后晚高峰时节的状况不知要好出多少。刚重生那会儿,苏和看着早晚时候马路上的自行车大潮和少了许多汽车的车流总是很不习惯。
然而,对比二十年后出色许多的路况,并没有让他们加快行程,反而浪费了不少时间——出租车司机迷路了。
司机师傅是个中年人,挺爱说话,介绍自己下岗前是在厂里给领导开小车的,结果厂子破产,领导失业,他也跟着滚蛋回家,找了几份工作都没干长,最后借钱跟人合伙买了这辆出租车,所谓的老司机,新出租师傅。
“我就打怵八卦街这破地儿,跟他玛鬼打墙似的,绕了半天还在原地转圈。”司机师傅绕了两圈之后,投降了,停车向街边的一位溜孙子的大爷打听,“诶,爷们儿,你好,请问打这儿往鹿园怎么走?”
大爷和被他牵着的小孙子听到司机师傅的话,一起笑了出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夕阳映照下的一老一小两张笑脸,欢乐里透着一点点说不出的……嗯,不可言说。
苏和偷偷示意程蔚去看。
程蔚没领会到她的意思,莫名其妙地回望着她。
苏和附在他的耳边说出她的发现,末了说,“诶,你说,八卦街这边的人是不是把为人指路当成日常娱乐之一了?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个个都是一副失去人生方向的样子是不是特别好玩?”
那是你吧!
程蔚不想理这个恶趣味的家伙,只用冷漠的表情沉默吐糟。
没有得到自家饭友的回应,并不妨碍苏和自得其乐的围观大爷和司机师傅两人比比划划的沟通,不过心里也在想,如果不是怕蛋糕被挤到,还是应该像以前那样直接坐公交车去鹿园更方便。无论是出租车,还是自行车,无论是出租师傅还是她自己,来这一片都容易蒙圈。八卦街果然名不虚传的进来容易,出去难,不能不说当初的设计者用心着实“险恶”。
在八卦街又转了两个正确的圈子,鹿园就到了,它处于八卦街的偏正心地带,从开办时起便一直坚守在这个迷宫一样的地方。
苏和有时想,曾经地下党之所以将抗战秘密活动站设在这家饭店的包厢里,不仅因着当初这里占着商贾云集繁华之地的地利,大概也与周遭复杂的地形也不无关系。
下车时,司机师傅主动减免了车费,算是对耽误他们时间的补偿。
鹿园装修很有这个时代的特色,大门前还有两位个子高挑,穿着大红色旗袍的迎宾小姐,裙摆在晚风里微微轻扬着。
苏和订的包房很小,胜在清静。
两人一路往包房里走一路随手拉了一位服务员,进了房间也不急着坐下,先麻溜儿的点菜,九转大肠,锅包肉,烧蹄筋、拔丝糯米枣……当然,还有酒,来瓶老雪,最后照例交待,请快着点,我们着急!
不过他们心里也清楚,这话说跟没说差不多,鹿园的特点之一就是上菜慢,贼慢,特别慢!慢到有一次,苏和和程蔚点过了菜,就趴在桌子眯了一小觉,一觉醒来,点的菜才姗姗然被端上桌。
以至于苏和有时会有一种坐在以前生意清淡的老王小吃店的错觉。
到鹿园吃饭,有经验的客人一门别的不急,先把菜点上,然后再慢慢做其他的事来消磨上菜前的时间。
现在,苏和和程蔚就属于可以从容坐下来找点事来打发漫长的等餐时间了。
比如,探讨一下,今天苏和为什么要单独订一间包房,为什么要特意买一只生日蛋糕,为什么要一本正经地往蛋糕上插蜡烛。
“一会儿还有人要来?”这是程蔚的猜测,除此之外他一时想不出其他解释。
苏和摇了摇头以示回应,一面往蛋糕上插着细细的蜡烛一面小声地数着,“二十,二十一……”心里在埋怨着酥轩赠送蜡烛时不知变通,像后来那种数字形的蜡烛多省事,这还得一根一根的数着插,一不留神还容易造成年龄误差,比如现在,她一边插一边数一边示意程蔚,等她数完插完再说,“三十,三十一,三十二……”
终于插完,苏和取出附赠的打火机点燃蜡烛,关了灯,跳跃的烛光成了室内唯一的光源。
“蛋糕是给谁的?”程蔚看着她这一连串动作猜测着,肯定不是给苏和自己的,哪怕她是心血来潮地想给自己过个不当不正的生日,这蜡烛的数目也不对。可在没有第三个人到场的情况下,她又早早把蜡烛点燃。
苏和将剩下的蜡烛收进装蜡烛的小塑料袋,沉吟了片刻,抬头看向程蔚,不知是不是因为跳跃的烛光所致,一向清澈的杏眼中添了几分幽暗,似有什么沉淀在眼底,凝神细看时,又仿佛是错觉。
“……今天是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去世的日子。”苏和不想对程蔚撒谎,又没办法直说这是她上辈子吹灯拔蜡的忌日,只能找了这么个折中又耍滑的借口,没有不说,也没有全说。
本来苏和是想着一个人度过这个忌日的,倒不是想搞什么文艺气氛,独自对着蜡烛和蛋糕静静回忆,默默反思什么的,主要还是有些头疼要怎样回答程蔚刚才这样问题,据实以告那是必须不可能的,但要撒谎呢,她又有点懒得动脑筋找借口。可今天又恰好正是他们周末固定打牙祭的日子,既然撞到了一起,如果不和程蔚一起出门吃饭,转头自己独自去吃饭的话,同样也要找借口。
既然一起吃要找借口,不一起吃也要找借口,左右都要找借口,那还费那个事干嘛?所以到最后苏和还是决定和程蔚一起度过这个忌日了。
程蔚默数了一下蛋糕上蜡烛的数目,三十二,一个还很年轻的数字,让他想起自己同样年纪轻轻便因病早逝的母亲,再看看苏和难得沉静,甚至显得有些陌生的脸庞,心底慢慢升起的淡淡酸楚和同病相怜让他停止了追问,望向苏和的目光也多了自己没有察觉到的安慰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