赎罪
赎罪
“龙族每一万年就会从族群中选出用来赎罪的人，称之为光荣神圣的受选者，它的使命就是还清龙族万年积累的罪恶。”
“在你被赋予名字的那一刻，龙族的罪恶就已经落到了你头上。”
“历代受选中者的名字都叫迟安。”
“迟安。”
“你的父亲风尘仆仆地出现在我们面前，他告诉我你的名字叫迟安。”
“活着，只有活着，才能赎罪。”
“我们不知道他的由来，他好像在逃避追捕，他好像有难言之隐，他好像无能为力。他将你托付给我们，只有一个愿望，他希望你好好活着，平安活着。”
“迟安。”
玛利亚慈祥的面容，悲伤的眼神，浮现在迟安脑海，养父母郑重的语气，耐心的话语，充斥在迟安耳边。千缕愁思剪不断，理还乱，密密麻麻，毫无规律，不知从何冒出，也不知如何清理。
母亲，妈妈，父亲，爸爸……我并不知晓生父母之间发生过什么，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无法调节的问题呢？母亲为什么说我厌恶父亲呢？
是因为他把我带走了吗？
所以父亲带我远离母亲，是为了让我独自赎罪。他一直都知情，是吗？不然为何给我起这个名字呢。
迟安，迟安，平安活着，然后赎罪吗？
连绵不断的细雨落到了她的身上，她的衣服没有湿，却始终无法躲避，她一直能感到潮湿。她漫无目的地漫步在雨里，眼睛却根本没有在看路。无论是平坦的道路还是崎岖的山坡，奔腾的河流或是静谧的湖泊，她都毫不犹豫地踏入。她似乎什么都感受不到了。
前方是万丈深渊，迟安仍在继续前进，她似乎即将坠入其中。
“迟安！”
去找她吧，去找母亲问个清楚，如果她的精神状态还正常的话。
迟安停下了脚步，她的眼前是地下城的高楼大厦，她的耳边是游然空的声音，她转身望向一脸担忧的游然空，露出笑容，她上前拥抱住游然空。
游然空愣了一下，回应着迟安：“是还在想南姤的事吗？我派人去盯着她，她不可能一直躲在西瑞娜不出来。”
迟安的下巴在她的肩膀上轻缓地摩擦，“不，不用，谢谢你，游然空。”
迟安松开了手，“我先带她回去了，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末了，望着游然空迟疑的面容，迟安担心她会擅自为自己做些什么，继续补充，“如果还有事，我会再联系你的。”
游然空点头，并目送迟安离开。
迟安先让机甲人将昏睡的宴宥，送到向云山那里，然后她又联系了唐染温，让她注意未来来到钗头凤留下“无处不在，无孔不入。”这句话的人。
迟安吩咐好一切后，离开了地下城，去到了“人寿”疗养院。
临近晚上，迟安抵达了目的地。遥见安静的疗养院空旷无人，只有灯光在无限照耀，迟安进入大堂，从前台的工作人员那里得知裴入弦现在无法看望。
迟安以为见不到裴入弦，本打算离开，可走出大厅，却正好遇见散完心回来的裴入弦。她身着朴素整洁的病号服，坐在轮椅上，柔情似水地望着迟安。
身后的护工简单嘱咐了几句后离开，迟安则推着轮椅，带裴入弦回到病房内。
迟安关上门，再转身时，只见裴入弦已经移动着轮椅，来到书桌旁，翻开书本，不紧不慢地说：“我还以为你已经忘了我呢？”
迟安轻轻地将买来的补品放在柜子上，缓步靠近她，静静地注视着她。太阳已经完全西沉，窗外最后一点阳光也消失殆尽，一轮弯月悬于天际，夜色融融。
“怎么不说话？你怎么突然想起来看望我的？之前刺伤了你，我很抱歉，这次应该不会了，我的状态已经好很多了，说不定哪天就可以出院了。”裴入弦的话语打破安静的局面。她的身子虽然单薄，面色却很红润，精神状态也比较良好。
“不，我不会忘了你。再怎么说，你也是我的母亲，我会赡养你的。”迟安眼色一沉，她望着裴入弦的背影认真地表示，即使面对突然转过来直视的眼神也没有丝毫动摇。
裴入弦浅笑着看着迟安，她似乎从未细细打量过她的孩子，转眼间已经长这么大了。她的眉梢微微扬起，心情明显不错，可接下来却听到了令自己叹息的声音。
“你们当初为什么打算生下我的呢？”
裴入弦嘴角虽仍在上扬，却没有丝毫轻快的笑意。她黑色的眼睛如古井无波般深沉，带着探究、不忍、孤寂与痛苦的情绪，它们相互交织，形成一张逃脱不开的网。
“是非自愿的吗？是出于什么目的吗？是没有爱的吗？”迟安缓缓蹲下身子，琥珀色的眼睛覆盖上一层水色，她努力地克制着自己的腔调，维持着自己的表情。
“你见到了你的父亲？他告诉了你什么？你知道了什么？”这句话无疑将迟安心中残存的希望之火浇灭。所以，一切都是真的吗，所以真的像玛利亚说的那样，我的出生是早有预谋的，我活着就是为了赎罪。
“没有，没有。他大概、或许已经死了。”迟安对生父的消息一无所知，只有零星片点的消息。
她的眼神忽然变得决绝坚毅，她不再有想要痛哭流涕的冲动。
“告诉我，告诉我你恨他的原因，告诉我当年发生的事情。告诉我，好吗？母亲。”
“是有爱的，否则我又为什么恨他呢？哪怕只有一点点。当年是人造子宫实验的第三阶段，如果试验成功，将全面推行，落实到基层群众身边，造福社会。我算是这项实验的第一批产物，所以我是有这方面的原因的，而他给我的理由是他家长辈一直很想要个孩子，家中兄弟姐妹都早有孩子，除了自己。”
需要孩子的目的是什么呢？结合玛利亚所言，这并不难猜。龙是罪恶的，每一万年就需要选出一条龙来赎罪，这也是迟安的父亲同意创造出她的目的。
“但是他没有告诉过我他要把孩子带走。”她开始疾言厉色。
带走迟安是为了让她活着，因为只有活着才能赎罪。
“他也没告诉过我他不是人，他是怪物，你知道吗？当我发现他打算带走你时，我尝试挽留、抢回你，可却看到了他脸上逐渐出现的恶心鳞片。他的一只手完全变成了怪兽的爪子，抓伤了我，也带走了你。他的飞行速度极快，警卫部队根本追不上，子弹也奈何不了他。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离我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她开始落泪，“他欺骗我，背叛我，他违背了我们的誓言，我恨他，但却不恨你。这些都与你无关，我只是有些遗憾。遗憾我缺失了你的成长，遗憾失去了太多……遗憾冗余，郁结于心，以致沉疴宿疾，积重难返。”
“他最好是死了，否则只要我再遇到他，我一定会杀了他。”她的所有情绪悉数爆发，“迟安啊，迟安，你说我的想法是错误的吗？你说他该死吗？”
她似乎变成了另一个人，痛苦、疯狂吞没了她的温柔与镇定。
理智告诉迟安不能偏颇一人，可血缘真是件奇怪的东西，它藏在迟安的血管里，又连接着她们二人，连带迟安也开始憎恶起那位素未谋面的生父。望着那双流泪的眼睛，感受着她情绪的愤慨与悲伤，迟安如同感同身受了一般，又怎么可能不站在母亲这一边。
说不在意是假，说很在意是假，所以什么才是真的。迟安也不知道，但她只知道她的心也在泣血，她搞不懂曾经温柔恬静的母亲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她忽然什么都不想知道了，深究有什么意义呢？都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