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捕
抓捕
夜色像泼翻的墨汁,把城东的废弃窑厂浸得透湿。断壁残垣上爬满了枯黄的藤蔓,被晚风扯得哗哗作响,像是无数只手在暗中挥舞。展昭蹲在最高的那座窑顶,玄色夜行衣与阴影融成一片,只有握着剑柄的手指泛着冷白的光。
怀里的林狐不安分地动了动,鼻尖蹭过他的锁骨,带着点潮湿的土腥味。她的尾巴卷着他的腰侧,毛茸茸的触感透过布料渗进来,像揣了团暖烘烘的炭火。
原本是没带上这只调皮狐貍的,可是一路上死缠烂打的为了不打草惊蛇也只得揣在身上了。
“别动。”展昭低头,用气音在她耳边说。温热的气息拂过她最软的耳后绒毛,林狐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喉咙里发出细碎的“呜呜”声,倒像是在撒娇。
她才不是想动,是这窑厂太吓人了。风从窑孔里钻进去,发出“呜呜”的怪响,像有无数冤魂在哭;墙角的野草长得比她还高,叶片上的露水打湿了她的爪子,凉得她直缩腿。更要命的是,她总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混着铁锈和霉味,钻进鼻腔里刺得人发慌。
“他们真的会来?”林狐把脸埋进他胸口,声音闷闷的。白天从枯井里救出来的孩子说,那些人要在三更天来转移“货物”,可现在梆子都敲过两响了,连个鬼影都没见着。
展昭没说话,只是把她往怀里紧了紧。他的指尖划过她背上的狐毛,顺着脊椎的弧度轻轻抚过,像是在安抚,又像是在确认怀里的小生命是真实存在的。从枯井回来后,他总觉得这狐貍身上有种奇异的魔力,明明是只偷鸡摸狗的野东西,却总能在最紧张的时候,让他紧绷的神经松快半分。
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很轻,像是刻意放慢了速度。展昭的耳朵立刻竖了起来,掌心按在剑柄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怀里的林狐也察觉到了,瞬间绷紧了身子,尾巴尖的毛“唰”地炸开,像把小扫帚。
“来了。”展昭低喝一声,目光如鹰隼般锁定在窑厂入口的方向。
三辆马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窑厂外,车帘紧闭,车轮上还沾着新鲜的泥。八个蒙面人从车上跳下来,动作利落得像貍猫,手里都握着短刀,耳后隐约能看到深色的刺青——只是光线太暗,看不清具体模样。
“动作快点,头儿说今晚必须把货转走。”一个沙哑的声音低声吩咐,“那几个小崽子呢?”
“在最里面的窑里锁着呢。”另一个人回话,“刚喂了安神药,闹不起来。”
蒙面人说着就要往窑厂深处走,展昭突然从窑顶跃下,玄色身影在月光下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落地时带起的风卷得地上的枯叶打着旋儿飞。
“开封府办案,束手就擒!”
巨阙剑“噌”地出鞘,剑光如练,瞬间劈开了夜的浓稠。蒙面人显然没料到会有埋伏,惊得后退半步,随即抽出短刀迎了上来。
“杀!”沙哑的声音一声令下,七八把短刀同时劈向展昭,刀风裹着寒气,竟比这秋夜的风还要冷。
展昭不慌不忙,手腕一翻,剑花挽得密不透风。巨阙剑本就锋利无匹,在他手里更如活物般,每一次挥出都带着破空的锐响,逼得蒙面人连连后退。青石板地上很快溅上了血珠,混着被剑气斩断的草叶,散发出腥甜的气息。
林狐被他护在怀里,只露出两只眼睛,紧张地盯着战局。她看到有个蒙面人绕到展昭身后,短刀带着寒光刺向他的后心,吓得她猛地从他怀里蹿出来,对着那人的手背就是一口。
“嗷呜!”她咬得又快又狠,獠牙刺破皮肤,尝到了咸腥的血味。
那蒙面人疼得闷哼一声,动作顿了半分。就是这半分的空隙,展昭已回过身,剑脊重重磕在他的手腕上,短刀“当啷”落地。
“添乱!”展昭挥剑时低斥,却在林狐被另一个蒙面人拽住尾巴时,第一时间变招,剑锋擦着她的尾尖掠过,硬生生斩断了对方的两根手指。
血溅在林狐的尾巴上,温热的液体顺着绒毛往下滴。她吓得浑身发抖,却还是转头狠狠咬住那人的手背,像只被惹急了的野猫,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威胁声,像是在骂“敢碰老娘”。
“找死!”被咬住的蒙面人怒喝,另一只手抽出腰间的匕首就要刺下去。展昭看得目眦欲裂,剑随身走,硬生生在那人胸前划开一道血口,逼得他连连后退。
混乱中,有辆马车突然动了,车夫扬鞭催马,竟想趁乱逃跑。展昭刚要去追,怀里的林狐突然对着车轱辘撒了泡尿——正是当初蹭脏他官袍的“绝技”。
“嗤”的一声,尿水溅在转动的车轮上,车夫吓得猛打方向,马车“哐当”一声撞在断墙上,车厢板裂开个大洞,露出里面蜷缩的两个孩子。
“抓住他!”展昭指着那车夫对赶来的衙役喊道,自己则转身对付剩下的蒙面人。
缠斗持续了近一炷香的时间。当最后一个蒙面人被巨阙剑抵住咽喉时,窑厂的断壁上已挂满了灯笼,橘色的光把满地的狼藉照得一清二楚:断裂的兵器、散落的铜钱、还有几具渐渐冰冷的尸体。
展昭收剑回鞘,胸口剧烈起伏着,额角的汗珠顺着下颌线滑落,滴在玄色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深色。他低头看向怀里的林狐,她正用舌头舔着爪子上的血,尾巴上沾着的草屑扫过他的手腕,又痒又麻。
“受伤了?”他伸手想摸她的耳朵,却被她躲开了。林狐擡起头,琥珀色的眼睛里映着灯笼的光,鼻尖动了动,突然对着一堆断砖叫起来:“嗷呜!嗷呜!”
展昭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发现那堆断砖后面藏着个暗格。他走过去,用剑挑开砖块,暗格里露出个紫檀木盒。打开一看,里面竟放着半枚虎符,还有几张写着人名的纸条,墨迹未干,显然是刚放进去的。
“这是……”展昭的眉头紧锁,指尖抚过那半枚虎符,上面刻着的云纹他认得——是禁军专用的样式。
就在这时,一个衙役匆匆跑来,手里拿着个从蒙面人身上搜出的香囊:“展护卫,您看这个!”
那香囊是缎面的,绣着朵金线牡丹,看着倒像是闺阁之物。展昭接过一闻,眉头皱得更紧了——里面装的香料很特别,带着点淡淡的药味,竟和枯井里那壶“醉流霞”的余味有几分相似。
“张大户……”展昭低声念着纸条上的名字,眼神变得锐利起来。这香囊的样式,他早上在张府墙外见过,挂在西跨院的石榴树上。
林狐似乎听懂了这个名字,突然对着东方叫了两声,尾巴指向城外的方向。那里是张大户的庄园,青砖高墙在月色下像头蛰伏的巨兽。
展昭把紫檀木盒交给衙役,又吩咐人将获救的孩子送回开封府,自己则转身走向窑厂深处。月光从窑顶的破洞漏下来,在地上投下圆圆的光斑,像块被打碎的铜镜。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林狐的影子就贴在他脚边,毛茸茸的一团,跟着他一步步往前走。
“想跟去?”展昭低头看她,她正用爪子扒着他的裤腿,眼睛亮得像两颗浸了水的黑琉璃。
林狐重重地点头,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像是在保证“这次绝不添乱”。
展昭没说话,弯腰将她抱进怀里。翻墙时,她的狐毛扫过他的脖颈,像被石榴树的尖刺轻轻刮过。落地时他扶了她一把,指尖触到她耳后最软的毛,恰如墙头垂落的月光,凉丝丝的,却烫得他指尖发麻。
远处传来更夫敲三更的梆子声,沉闷的响声混着零星的狗吠,在夜色里荡开涟漪。展昭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通往张府的官道上,怀里的狐貍探着头,琥珀色的眼睛“里映着越来越近的青砖高墙,尾巴尖不自觉地绷紧——她还不知道,这趟夜探,会让她和他在生死边缘,啃出一段又疼又暖的牵绊。
石榴树的青果还挂在枝头,被晚风晃得轻轻摇晃,像在无声地预告着什么。而张府深处,廊下的灯笼正晃出细碎的光,将一个耳后带着月牙刺青的影子,投在青砖地上,又长又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