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孰是孰非分不清
两人在路边停了车，凌慕安提着一颗心跟在阿胜身后走进医院，这家医院不算小，名字也挺熟，大约各种广告没少做，与一般医院不同，整形美容医院大多内装豪华别致，这家也不例外。正对大门的是一个半圆形的接待台，台子后面站了两位穿着粉色护士服的美女接待生，在她们身后是一面包着软皮的墙壁，墙壁顶端有一排射灯，照着墙壁上贴着的医院名字。顺着接待台往两边，贴墙摆放了几张圆形的玻璃桌和靠背椅，右手那半边空出一个宽敞的走道，往里看能看到一部分楼梯和电梯的轮廓。除此之外，头顶巨大的圆形吸顶灯如同一轮巨大的月亮，四周墙壁上贴着宣传海报的灯箱与之交相呼应，整个气场恢宏，让人眼花缭乱。“您好，请问有预约吗？”看到他们进来，接待台的两位美女热情地笑脸相迎。
“我们是来接人的。”阿胜报了叶辉的名字，美女看到帅哥小脸一红，翻了翻手上的登记本，告诉他们坐电梯去三楼。
到了三楼，走出电梯，长直的走廊一眼到底，没什么人。身旁一间隔着一间的房间不知道用来做什么，阿胜和凌慕安没工夫细看，就直直往前走，因为他们已经看到叶辉坐在前面的椅子上，等着他们。
“你们来了，坐一会儿吧。”阿辉带着墨镜，下巴上蒙着白色纱布，见他们走过来，指了指对面的长椅。
“……”两人依言坐下，阿胜皱着眉想骂人，凌慕安忐忑地看着叶辉，其实很多事不必问，已经有答案了。
“我的下巴，还是比舒少宽了点。”叶辉微微垂着眼，没有看向对面的两个人，自顾自地说道：“这是我第九次接受面部手术，前面八次都是在英国做的。”
“阿辉，你真的……”凌慕安惊讶地捂住了嘴，九次手术，为了更像舒灏然，叶辉竟然做了九次手术！
“我一开始并没有想过整容，也是机缘巧合，在英国假扮舒少的时候，有个朋友很喜欢整容，我有点好奇，就跟着去了。”叶辉仍旧垂着眼，说话的时候，轻轻勾着唇角，“了解了之后，我觉得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但又知道你们肯定会反对，所以就瞒着你们做些小手术，对着舒少的照片慢慢调整我这张脸。”
“shit！！”阿胜忍不住爆了粗口，事实上比起骂人他现在更想揍人，“叶辉你是不是疯了？！你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东西！！”
“阿胜……”凌慕安浑身抖得更加厉害，这样的局面让她手足无措。
“有些事你们应该知道，舒少是在我最失意的时候出现的，当时我妈病重，家里所有钱都拿了给她治病，还问亲戚朋友借了很多钱，我爸经常请假带她往返县里的医院，很快就被他那个私人小老板辞掉了，而我来大城市学厨刚刚有了起色，得到了老板的肯定，却不得不写了辞职信打算交给老板，然后回乡下照顾父母，挣钱还债。”叶辉笑了笑，稍许停顿后，不理会阿胜的呵斥，慢慢说着心里那些话，“舒少的出现对于我来说，就跟救世主似的，解决了我家里的所有困境，也让我做厨师的梦想得以延续。你们都跟我说，这是等价交换，因为我像他帮了他，所以他才帮我做那些，但舒少的为人你们比我更清楚，他帮我真的只是因为我帮了他吗？”
“阿辉……”凌慕安欲言又止，舒灏然确实是个体贴周到的人，处理问题总是恰到好处，妥帖地给予对方尊重、信任和保护，其实他们现在在这边指责叶辉并不全然站得住脚，因为易地以处，凌慕安问自己会不会做出和叶辉一样的事情，答案并不那么确定。
“说实话，你们这些在大城市长大的人可能不会懂，像我这样的人来大城市混，没钱没本事，会受到多少白眼和排挤，所以你们不会懂在我心里舒少有多重要。”平日里的叶辉是沉默寡言的，他的性格偏内向，这在一开始是让舒灏然有些担心，但茫茫人海长得相似的人没有几个，舒灏然没的选，只能通过训练和交流，希望叶辉可以渐渐开朗起来，而现在的叶辉确实比以前要开朗自信许多，只不过在这个过程中又发生了令人更加头痛的问题。“还是那句话，我不像你们那么有学识有本事，能帮舒少的也就这张脸了。”
“你以为你这样舒少会高兴吗？！”凌慕安无言以对保持沉默，阿胜却不吃这套，直接走上前去拽了叶辉的领子，迫他站起来，看着他下巴上的白纱布，火得不行，“你这样只会让舒少烦心，让他做出远离你的决定！你tmd有没有脑子？为什么要做到这样的地步？！现在舒少已经不需要你再那么像他你不知道……”
“呵……”
“阿胜！”
叶辉轻笑，凌慕安惊呼，被气到失去理智的阿胜，终究说出了这句大家心里都明白的话。
现在的舒灏然已经不再那么需要他了，已经足够强大，可以独自面对许多事情，不必再遮遮掩掩，唱什么双簧，玩什么双子，所以他对舒少来说，已经没什么用了。
“既、既然说了，那就索性全说出来好了！”阿胜自己也愣了愣，但随即再次皱起眉，没想就此打住，“朋友当然需要你帮我我帮你，但我拜托你别一味认为你只能靠这张脸来帮舒少行不行？一码归一码，也许舒少帮你的那些让你感激涕零，想要涌泉相报，但不要表错情自以为是乱作决定好吗？你这样只会让大家担心，让白萍钻到空子利用，甚至在你不知道的情况下做出伤害舒少的事情！”
“不可能，我绝对不会伤害舒少！”叶辉眼一抬，眼底情绪翻涌，“你根本什么都不懂！在将来的某一天，他一定还会需要我，就像过去的七年那样，他会来找我做只有我能做的事，我不希望到时候却帮不了他！！”
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偏执，时间一长，根深蒂固。
“你们不要吵了……”凌慕安看着眼前争吵的两个人，心里百般不是滋味，“灏然今天刚从手术台上下来，如果知道你们这个样子，还怎么好好养伤？”
这是一道难解的题，但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件事吵闹到最后，一定还是需要舒灏然出面解决，手心手背都是肉，舒灏然的抉择又必然会给他自己带来一定的伤害。凌慕安不知道该怎么帮舒灏然，怎么样减轻哪怕一丝一毫他可能受到的伤害，这种时候的她其实和叶辉没有太多差别，所以她能理解叶辉的心情，却不能帮腔，不能阻止阿胜的恶言相向，因为她同时知道，阿胜是为了叶辉好，是为了这件事不继续恶性循环下去。
“吵什么吵？要吵出去吵，这里是医院！”
凌慕安的话音刚落，医院里的工作人员也出来喝止他们，事情到了这里只能告一段落，阿胜放下手，叶辉整了整衣服，三人闷不做声离开了医院。医院门口，叶辉坚持自己回去，阿胜在气头上，叮嘱了几句躲着eden也就没有强求，凌慕安几次欲言又止，终究没说什么，因为她牢记着阿胜说的话，舒灏然不希望她在这件事里牵扯太多，担心叶辉会走火入魔，照葫芦画瓢喜欢上她。
三个人不欢而散，但好在他们找到了叶辉，没出什么事。
舒灏然是在手术后第二天下午见到eden的，彼时他还坐不起来，腹部刀口的疼痛感也没有消褪多少，舒易辰推着eden进来，说有老朋友来看他，然后就不再说什么，站在一旁仔细观察他们两人的神态表情。
“……”
“……”
一开始舒灏然和eden都没说话，互相打量着对方，各自思量。
eden的脸色灰白，眼眶下凹，嘴唇有些发乌，头发枯槁，样子十分糟糕，甚至比病床上的舒灏然还不如。但这并不奇怪，算算时间，eden是在他们回国后没多久出的事故，现在满打满算三四个月，断掉一条腿哪那么容易恢复，估计白萍他们找到eden的时候，他应该还在医院调养，但为了自己的利益，他们强行让他来了中国，这中间用了什么手段，威逼利诱之类的，舒灏然可想而知。
而在eden眼中，舒灏然的样子也不好，当然这和受伤有关，eden还记得自己刚刚手术完差不多也是这个样子，但他没有生出同病相怜的感觉，事实上没有谁会同情要谋害自己的人。舒易辰告诉他，他们都被舒灏然耍了，在英国的七年一直跟他在一起的，极有可能不是真的舒灏然，而他之所以在舒灏然回国后不久就出了事故，完全是舒灏然为了不让自己的骗局穿帮，想要杀了他灭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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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舒，有阵子没见……”依旧是流利的中文，eden先开了口进行试探。
“eden，你还好么……我听我哥说了你的事……希望你能多想点开心的事……这次来中国……除了办事，还是要多休息……”舒灏然吃力地笑了笑，很自然地应对。
“嗯，没了腿能做的事忽然少了很多，大多时候都是在休息。”eden低头看了看自己空摆的裤腿，自嘲地笑着，“你们中国人说世事难料，我现在算是懂了。”
世事难料，人心隔肚皮。
之后的交谈稀松平常，eden抛了几个“你还记得吗”试探舒灏然的真假，舒灏然一一接住，什么都“记得”。不得不说，这得归功于叶辉的仔细，长长的七年，他把每一天的所见所闻都记录了下来，什么人什么事，清清楚楚一点也不含糊，这也是舒灏然面对eden一点也不紧张的原因之一。
交谈不长，舒灏然费力地说了些话后，伤口疼得不行，舒易辰看他不像装的，面色惨白，浑身轻颤，额头全是冷汗，于是找了医生护士过来证实他的情况，结果直接被医生赶出了病房，说病人现在亟需休息。
“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发现？”舒易辰见今天也差不多了，就推着eden离开，一边走一边问道。
“暂时没有……”eden也感到疲惫，精神恹恹，本来就还没有痊愈，又坐飞机又倒时差的，当然好不了，“才见第一次而已……”
“嗯你说得对，来日方长。”舒易辰垂了垂眼，用着心理辅导的方式安抚自己的急躁，推着eden走进电梯，眼底是一抹凶狠的阴冷。
他一定会想办法证明给eden看，那条断腿就是舒灏然的杰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