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应接不暇
早上八点半，舒灏然被准时推进手术室，舒家人都来了，一路陪着他直到手术室门口。麻醉剂被注射进身体里，无影灯的光笼罩着他，身旁的医生护士一边聊着天，一边做着术前准备，不知过了多久，像是只不过一个恍惚，又像是过了很久很久，渐渐地什么感觉都没了，只剩下冷。很冷，冷得他似乎在不停发抖，但也不确定是不是真的，意识朦胧，但他觉得自己是醒着的，因为眼前有光影交错，耳边有声音回响，一下一下的呼气吸气，他都知道。短短几天，第二次躺在手术台上，这对身体的伤害可想而知，还没完全愈合的刀口又被切开，血液一边流淌一边输入，一出一进却不是数学上的加法减法，异物在腹腔里游走，想想其实有些可怕，好在那些感觉被麻痹取代，只是有些说不出的恶心感充斥在喉咙口，无法形容。
对于他来说，整场手术最关键的不是被打开的腹腔，而是心肺功能。手术前医生跟他聊过，告诉他手术的风险以及他的个体特征，他问医生自己能做什么，医生对他说手术麻醉后他什么都做不了，但他们会顾及到方方面面，尽最大努力让手术成功。结果什么都做不了的他，在手术过程中一直谨慎且努力地维系着呼吸的节奏，这是一种潜意识里的暗示，也是重生后高度紧迫感带来的本能，他必须时刻准备着面对伤害，克服它，并最终战胜它。
不能输，他输不起，无论死掉的人还是活着的人，都等着他讨回交代。
手术室外永远是漫长的等待，舒旌宇和白萍坐在长椅上，舒易辰站在旁边，覃越斌和覃凯站在对面，没有人说话。并不是每个人心里都有担心，也并不是每个人都希望手术可以成功，舒易辰垂着眼，觉得这样的等待有些无聊，大好光阴浪费在这里，一个早上的时间，足够他研究几个股票，赚一大笔钱。
闲来无事，他回味着舒灏然被刺伤的情景，那些对话他已经差不多忘了，只记得看到方琴冲过来时舒灏然的愕然和想要躲避却又被他桎梏时的无奈。
[那一瞬间，我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说真的，我好像真的有听到刀子刺进去的声音！我希望他就这么死了，他一死，我就解脱了！]
[当时的场面很混乱，他最后断断续续说了些什么疯不疯的，我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也没工夫理他，就用劲替他压着伤口，看起来是替他止血，其实是想让他更疼一些！]
这件事他已经跟他的心理医生说了，说的时候他极其兴奋，忍不住有些歇斯底里，甚至把沙袋模拟成舒灏然，演示了整个过程给心理医生看，抱怨着这一刀的位置，因为这个计谋是完美的，唯一美中不足就是他没办法要求一个疯子达到他想要的标准，疯子不是杀手，就算握了刀，也是胡乱挥舞！
[你想让他痛苦的心情我可以理解，自始至终你最恨的是他，而这个恨源于嫉妒。我建议你尽量少回忆这个事情的画面，这会增加你的暴戾，会让你想要做更多的事，如果做不成就会更加痛苦，这样对你不好，到时候可能连我都帮不了你，你会变得跟方琴一样，我想你一定不希望那样……]
之后医生教了他平复这些情绪的方法，帮助他披着人皮，隐藏起兽心，继续装模作样生活下去，时间还有很多，他也常常对自己说，别着急，舒灏然会死的，总有一天会死的。
“易辰？在想什么？”白萍的声音传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没什么，在想公司的事。”声音四平八稳，舒易辰掩饰得很快，目光瞥过舒旌宇的脸，最终落到白萍这边问道：“有什么事吗？”
“灏然这边我和你爸守着，你和阿凯回公司一趟，刚刚你爸接到电话，临时来了个重要的客户。”白萍掩下慌张，刚刚舒易辰嘴角带笑的阴冷模样，也不知道舒旌宇有没有察觉。
“哦好。”舒易辰点头答应，问清了情况，带着覃凯一起离开。
“旌宇，你别太担心了，医生说不会有事的，灏然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会好好的。”目送舒易辰离开，白萍开口安慰舒旌宇，温言软语，却是为了岔开刚刚舒易辰的失态。
“唉，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有点说不上来的怪……”舒旌宇叹了口气，拍了拍白萍握住他的手，似乎刚刚并没太在意到什么，“一切看起来像巧合，又像是安排好的，一环扣着一环，我前后理了个大概，最先是孔跃民被打让灏然知道了，接着灏然威胁方琴想帮舒氏争取到一些额外的市场，两人做了约定，但很快孔家出事，方琴翻脸拖着舒氏一起下水，最后舒氏危机解除，方琴从医院里偷跑出来，刺伤了灏然……这中间许多点可以解释，但也有很多地方不清不楚，并不简单。”
“我也觉得这件事不简单……”白萍不着痕迹地顺着舒旌宇的话往下说，迅速整理思路，给舒易辰圆谎，“首先是谁在网络上发了那张不雅照，惹得孔家一身腥臊，其次方琴到底是真疯还是假疯，怎么知道灏然在哪里，怎么进到会场里，怎么还会刻意梳妆打扮，不被人察觉？而最关键的是，这一切发生后到底对谁有好处，谁在隔岸观火，或者说坐收渔翁之利？”
“不雅照……我记得灏然说过刘宏？”舒旌宇想想会害舒氏的人，应该不是自己人，“难道真的是刘副市长有什么利益可图，搞得我们舒氏鸡犬不宁？”
“我在想，刘副市长会不会跟千禧有什么瓜葛，总之这件事急不得，我们不能随便轻举妄动，毕竟得罪了刘副市长对我们没好处。”白萍顺水推舟，把屎盆子扣在别人头上，自己脱得一干二净。
“你说得对，不管怎么样，我们先把舒氏稳下来，再把灏然的身体养养好，这个背后的人，我们慢慢抓出来。”舒旌宇点了点头，同意了白萍的说法，心想方琴那边自然有警方介入，谁和她接触过，谁有教唆的嫌疑这些，警方会给他们一个说法。
“嗯，慢慢来。”白萍的心里也有想法，却是另外一番想法。
舒灏然的手术前前后后包括麻醉、手术、术后复苏等等进行了三四个小时，总算谢天谢地没有再发生呼吸功能方面的问题。手术很成功，但术后恢复还很漫长，医生建议舒灏然趁着这次受伤在医院里好好休养调理一阵子，因为他的体质各方面都差得很，包括心肺、肠胃、免疫力这些，根本不像二十几岁的年轻人。舒旌宇点头称是，表示也有这方面的想法和打算，几句话说下来，舒灏然被推出手术室，人还没有彻底醒，双眼半睁半阖，脸上毫无血色，护士先把他推进监护室观察，一直到下午，才送回原来的vip病房。
五点左右，舒灏然迷迷糊糊醒来，麻药过后，刀口疼痛感很明显，舒旌宇陪着他，父子俩多了些温情，气氛还不错。同一时间，舒易辰在飞机场接到了eden，听从了白萍的安排，把他带去酒店住下，而阿胜他们却在这个节骨眼上，与叶辉失去了联系。
“手机还是关机吗？”凌慕安着急地问道，他们已经找了好几个叶辉可能去的地方，但都没有找到，“会去哪里？到底在想什么，会做什么？”
“你先别慌，阿辉虽然有点陷进角色，但也不是个莽撞的人，对舒少不利的事情他不会做。”阿胜拧着眉，发动汽车往回开，“我们先去吃点东西，也许之后他会联系我们。”
“……嗯，好吧。”凌慕安坐在车上，看着车窗外渐渐黑下来的天色，一张小脸急得煞白，她的心里还惦记着舒灏然，虽然覃凯那边传来的消息说手术很成功，可是……
“今晚舒少他爸在，要不然就送你过去了。”阿胜看了眼凌慕安，不觉叹了口气，“不过难得舒少他爸这么紧张他，我们也替他高兴。”
“嗯，我也觉得很高兴。”凌慕安点点头，当覃凯说舒旌宇会在今晚守着舒灏然过整晚的时候，她的心里满满欣喜，“只要他没事，我过两天再去也不要紧，现在最主要的问题是阿辉，eden来了，我好担心阿辉出状况。”
“说实话，假如是我跟一个人相处了七年，就算带着目的或者其他什么，也不可能完全无动于衷，而且eden现在的情况并不好，他因为赛车丢了一条腿，这个遗憾永远无法弥补。”阿胜又叹了口气，叶辉的问题看来比他们想的还要严重许多，“好了，先不说这个，你想吃什么？”
“哪里会有胃口，找到阿辉，我还要接着处理偷盗那件事。”凌慕安拍了拍脸颊，鼓励自己振作，事情一件接着一件，这个时候不能慌，“随便吃个简餐吧，前面红绿灯右拐有一家，好停车，味道也还不错。”
“好，吃点东西才有力气干活。阿辉的事交给我，你处理偷盗那件事就挺忙的了。”阿胜打了方向灯转换车道，在红灯前停下，车上一时安静下来，两人各自想着事，兀自沉默。
嗡嗡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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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在绿灯亮的时候震动起来，屏幕上闪烁着叶辉两个字，两人一愣，随即用车载蓝牙接通了电话。
“喂，阿胜，你找我？”叶辉的声音一如平常，似乎没出什么状况。
“阿辉，你在哪？手机怎么一直关机，几个地方都找不到你！”阿胜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还是抑制不住焦急。
“我……”叶辉稍许犹豫，吞吞吐吐像是有点不想说。
“阿辉，我们现在过去接你，大家一起吃晚饭好不好？”凌慕安忍不住开口，换了个方式询问。
“……嗯，你们来吧，我在医院，成贤路89号。”叶辉顿了顿，最终说了地点。
电话挂断，阿胜调出导航，他们不知道成贤路89号还有个医院，结果到了地方一看，不禁大吃一惊，竟然是家整容整形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