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一章突破自我
“其实昨晚接了你的电话，知道你们发生的事，我就想找你聊聊了。”听完叶承松的诉求，周晗温和地笑了笑，拿下孙女的口罩，动手泡茶，“今天让你们过来，我主要想见的也是你。”“嗯，我确实需要您的帮助……”叶承松并不惊讶，小时候陪着舒恬看病，他和周晗接触过许多次，对他细致入微的观察力十分清楚。
“昨晚在电话里，听得出来你很慌张，说话的声音都在发抖。不过现在看来是冷静了很多，估计自己也想了不少事情吧？”周晗一边说着，一边不慌不忙地泡茶，手艺娴熟，茶香慢慢在书房里散开。
“对，看到恬恬那样，我的心里很难过，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咳……”叶承松点点头，既然是来寻求帮助，他自然要努力卸去所有伪装，“后来睡了一觉，恢复了一些精神，人也清醒了不少，就想了些事情。”
“想了哪些事情，要跟我说说吗？”周晗不疾不徐的声音，仿佛春风化雨润物无声，他给叶承松倒了杯茶，示意他喝下。
“谢谢。”褚红色的紫砂茶盏很小，叶承松轻抿一口，温润的水和清淡的香在口腔里缓缓扩散，带来更多的安宁和清净，“我先想了些自己的事……”
放下茶盏，叶承松尽可能地挑了些重要的事说，比如自己破碎的家庭，母亲曾经犯下的罪孽，弟弟的生死未卜，还有眼下的拮据生活。从小到大，他从未如此“坦诚”地向人倾诉内心所有痛苦和焦虑，就好像挑货郎第一次放下了肩膀上的重担，把摆在担子两端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给人看。
“嗯，除了这些，你还想了什么？”周晗听完并不急着评论，而是笑着给他添了茶，让他继续说。
“……我还做了个梦。”叶承松这次没有喝茶，而是看着茶盏里的一汪清茗，说起那场和舒恬有关的梦。
早些时候，见到阿森和阿磷进门之后，他就陷入了昏迷，可他睡得并不踏实。迷迷糊糊间耳边还是有很多声音，吵个不停，眼前的画面也很零碎，交错在一起，混乱不堪。这样的状况持续了很久，直到砰地一声巨响，他感到整个身体腾空而起，眼前的画面全都被白色取代，耳边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那感觉让他想起了小时候的车祸，被车子撞到的瞬间，就是这样的白茫和寂静。
可当他的身体重重落在地上的时候，他看到了孩童时期的舒恬。在那个熟悉的十字路口，倒在舒恬面前的不再是舒灏然和小呆，而是他。画面在那一刻静止，静止在小女孩看着他恸哭不止的刹那，他躺在地上心里着急却动弹不得，鲜红的液体在他唇边汩汩蔓延，一点一点带走生命的温度，无法阻止。
“梦境到这里断开，醒来后我发现……”叶承松停顿下来，周晗并不催促，静静等他，“我发现，脸上是湿的。”
“哭了？”周晗抬了抬眉梢，不动声色地在心里记下一笔。
“抱歉，让您见笑了。”叶承松面上露出些许窘色，虽然做足了在周晗面前不躲不藏的心理准备，可真正说起来，还是觉得有些尴尬。
“这样挺好，你继续说，对这个梦你有什么想法？”
“……我很庆幸。”
“庆幸什么？”
“庆幸我还活着。”
周晗看着叶承松半垂的眼睛，看他一副若有所思却又打算“半途而废”的样子，于是故意清了清嗓子，引得他抬起头和自己对视。
“嗯，你这样庆幸很正常，毕竟大多数人都是怕死的。”端起面前的茶，周晗故意跑偏叶承松想要传达的重点。
“不是，不是那个意思，不是怕死……”几乎是脱口而出，叶承松当即否认，可否认之后，他又犹豫着沉默下来。
“不是怕死是什么？”这样的反驳正中下怀，周晗随即追问，加快了语速和节奏。
“……”叶承松动了动嘴唇，再一次垂下了眼睛，努力了半天之后，说道：“我不知道。”
“不对，你知道。”比起先前的温和，周晗这一句质疑突然变得严厉起来，“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对错都没关系，你只需要把它们说出来。”
语速、语调，提问、追问，一直在静听叶承松倾诉的周晗，其实掌控着全场。周遭的空气慢慢被抽离，越来越稀薄，紧迫感逼近心头，让人呼吸不畅的同时，也让人越来越依靠本能和直觉。
“咳……”叶承松脸色变了变，额头冒出了冷汗，他听到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有些东西在拼命向上顶着咽喉，逼迫他张口！
“什么也别想，就告诉我你梦醒后的第一个念头。”最关键的时刻，周晗毫不含糊地给出了恰到好处的助力。
“很……重要……”几个不清不楚的字从叶承松的嘴里挤出来，用了他很大的力气。
“什么很重要？谁很重要？”他的艰难不易，周晗看得清楚，但有些话必须他自己说，只有他自己说出来，才能真正被他的大脑充分“重视”，心理学上称之为“输入听觉指令”。
“我很，重要……”眼前的光影又乱了，现实的、梦中的、哭的、笑的，所有画面都在告诉他一件事，一件他的内心渴望却又无法认同的事！
[出事之后，每当到了晚上，安然谁也不要，只哭着要你。]
[没关系，如果是小松哥的话……我没有关系！]
[如果你再这么犹豫下去，安然就真的毁了！]
“我对于，恬恬来说，很重要……”
“比其他人，都重要，我……我要是不在了，恬恬就，就彻底……”
虽然跟挤牙膏似的，把一句话说的零零碎碎没头没尾，但周晗总体是满意的。叶承松能够克服重重心理障碍，硬着头皮逼迫自己把话说出来，已经很不容易了。
“来，喝点茶，喘口气，下面听我说两句。”周晗又带起了温和的笑容，放缓了语速和语调，“你能意识到刚刚那一点，我们沟通起来就简单多了。”
“嗯……”叶承松抿着发白的嘴唇闷咳了两声，身体显然还没完全放松下来，至少他端起茶盏的手仍旧有些抑制不住的发颤。
客厅里，小女孩不时发出一串串糯糯的笑声，并不是多么好笑的情节，但孩子的世界没有私心杂念，能看到许多大人看不到的惊喜和愉悦。舒恬坐在丫丫的旁边，稍许隔了一点距离，丫丫专心致志地看着动画片，没有功夫理她，她也跟着去看动画片，但心神不宁地依旧什么都看不进去。
她在等叶承松，在担心他的身体，出门前胃痉挛还很厉害，烧也没褪,该赶紧去医院。可同时，她又在害怕，害怕去了医院之后，就……
“姐姐，帮我换到这集，这集~”
因为走神，身边的小姑娘什么时候跑到了电视机的旁边她都不知道，就看到一只小肉手直接戳着电视屏幕上的某一集，不停地喊她。
“哦好。”舒恬连忙拿起手里的遥控器对准电视机，选中那一集，丫丫乐滋滋地跑回沙发这边，从茶几下面拿了一盒水果糖出来吃。
“姐姐~给你吃一颗。”不知不觉，舒恬再次神游去了不知名的地方，直到丫丫拉开她的手，摆了一颗糖在她手心。
“谢谢你~”看着小女孩水灵灵的大眼睛，舒恬不由地笑起，然后在对方的“催促”下，剥开了糖纸，把糖放进嘴里。
苹果口味的糖，很甜，透着清淡的香味。
“恬恬，我们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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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里的糖还没完全融化，叶承松和周晗一前一后走出了书房。听到声音，舒恬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叶承松身边，看到周晗的笑脸，她还是不自觉地感到紧张。
“丫丫还乖吗？”周晗把她的紧张看在眼里，并没显出太多关注，等她点头称赞丫丫乖巧后，他从口袋里拿了个东西出来，神秘兮兮地握在掌心里，笑着说道：“把手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