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九章温馨
夜深了,灯灭了。人睡了,梦起了。多变的梦,如同散漫在天空上的云,风轻轻一吹,云乱了,梦境跟着就换了。
前一刻,她还站在车水马龙的街道路口,听着耳边的嘈杂,下一刻她就来到了自家的阳台上,踩着小凳眺望远方。眼前的景象大多荒芜而苍茫,模糊不清,只有些若有似无的轮廓和人影。她在不同的地方徘徊,没有时间和方向,像是在寻找着什么,等待着什么,又像是在逃避着什么,遗忘着什么。太多情绪交缠在一起,仿佛老房子外面攀爬的藤蔓,盖住了墙壁原本的颜色,也挡住了两小无猜的孩童,在上面刻下的纯真和初心……
千回百转,肆意流动,到了末尾总会出现一扇门,门后的一切神秘而未知,就好像潘多拉的盒子,无数次吸引她握上门把。耳边传来清晰的喀拉声,门没上锁轻易就被打开,只要再用些力,她就能看到门后的……
[……]
每当到了这时,她就会听到身后有人轻唤,随即冰冷的身体被温暖的怀抱覆盖,眼前的门不见了,她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却只看到刺眼的光芒铺天盖地而来,瞬间将她吞噬!
“……”
舒恬有些惊慌地睁开眼,从梦中醒来,房间里很安静,晨光从窗帘的缝隙里透进来,刚好打在墙角边上。梦境渐远,心绪慢慢安定,舒恬无意识地望向昏暗里那片淡薄的光,然后愕然地看到靠在墙角睡着的人。
清淡的光打在那人的侧脸上,勾勒着刚毅的线条,柔软的黑发垂落在他的眼角,让他显出几分她没见过的乖巧……舒恬还想继续细细打量,没想到那人如同感受到了她的视线般,轻轻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明明没做什么坏事,舒恬却莫名心虚,赶紧闭上眼睛,假装还在睡觉的样子。耳边传来沙沙轻响,应该是那人站了起来,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向床边走来。舒恬紧张地听着被放轻的脚步声,尽可能维持平稳的呼吸,希望对方不要看出什么端倪。
脚步声停在床边,几秒后才有进一步的动作。先是替她拉好被子,接着小心翼翼拨开落在她脸上的几缕发丝……舒恬更加紧张起来,掩在被子下的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因为她忽然想到小时候,拨开头发后那人会依约给她额头上来一记温柔的早安吻,所以,所以……
轻轻的关门声,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没了那人的呼吸和温度,房间里显出几分空洞的寂寥。舒恬眯着眼睛,确定叶承松已经离开,这才摸着发烫的面颊,慢慢坐起来。这一大早的,在想什么呢?刻意忽略心底的失落,她再一次告诫自己,不能妄想。
[丫头,把电话给小松哥,我要和他说说你的以后。]
沈亦枫的声音淡淡传来,凝住了她的思绪。昨晚的那个电话,也不知道沈亦枫和叶承松说了什么,她没敢问,叶承松也没说太多。有关她的以后,其实她也认真思考过,不过思来想去,也就那么几件显而易见的事情。
首先她应该是不能做医生了,但叶承松说的没错,她的医学知识都在,可以待在家里照顾身体不好的爸爸和心脏不好的沈亦枫。其次,她不想一直待在家里无所事事,可能会去爸爸的公司上班,特别复杂的事就交给舒憬和覃天去做,她打打下手,努力不拖后腿应该不难。最后,有关婚姻的事,她不想拖累谁,也不想将来被谁嫌弃,所以……
叮铃铃!
床头柜上的手机闹钟冷不丁响起,吓人一跳,舒恬赶忙摁掉闹钟,同时下意识地看向房门。房门纹丝不动,显然闹钟声没有传到门外,门外也没有任何动静,不知道叶承松在做些什么。
先前的恍惚意识因为这个小小插曲重新聚拢在一起,舒恬轻轻吐了口气,沈亦枫这句话已经让她走了一个晚上的神,今天可以不用再想了。实在不行就找个机会问问叶承松,昨晚的电话到底说了什么,他们都帮她安排了怎样的以后?
打定主意,舒恬穿好衣服,理了理头发,离开了宽敞柔软的床。目光随着起床的动作落定,巧巧地落在刚刚叶承松靠坐的墙角,舒恬微微一愣,这才突然想起,她昨天在这个房间里放了那个东西!
[有些事我们没办法跟你多说,但如果你已经做好接受的准备,就自己去看吧。]
梦游的事她不知道,但接受起来似乎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也许潜意识里她早就有所察觉,只不过没有多想。看完视频后她哭了一会儿,具体是什么原因,她其实不太清楚,或许是因为她也看到了人们在下面的留言,那些恶毒的字眼,又或者是因为她看到了在她身后的叶承松,为她付出了那么多,对她那么好,她却没办法为他做点什么……
[这个给你,用不用你自己决定。]
上火车前,她的父亲送了个微型摄像机给她,这估计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事情。
舒恬转过头,看向隐藏在书桌上那几盆绿萝中间的摄像机。虽然犹豫很久,但她昨晚还是在睡觉前打开了摄像机的开关,这会儿她只要再打开手机里的软件,就能查看昨晚摄像机里录下的所有东西……
想到这一层,舒恬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机,紧张地连耳朵根子都红了。
叶承松站在花洒下面,一只手抵着瓷砖墙面,一只手覆在腹部受伤的地方。手掌下的刀口已经结痂,但还没有好透,为了防止伤口裂开或者感染,谨慎起见他贴了块纱布在上面。这会儿纱布被热水淋湿,胶布有些不粘脱落,大约只要他的手一松开,纱布就会掉在地上,露出那个狰狞可怖的刀口。
可他松不开手,身体里没有痊愈的器官剧烈痉挛着,所幸他在进来洗澡前吃了药,现在只等药效,等这阵子疼被他生生捱过去。
[小松哥哥……]
昨晚,就像舒灏然说的那样,他见到了许多年前的舒恬,那个会喊他小松哥哥,非他不可、黏他黏到让人啼笑皆非的舒恬。那段时光是他心底最在意、最珍贵的时光,所以昨晚,当舒恬喃喃着小松哥哥扑进他怀里的时候,他本能地收紧双臂,宛如拥抱了全世界最令人羡慕的幸福!
可那幸福,犹如绝美的昙花,花开花谢不过转眼之间。
“咳……咳咳……”
突如其来的一口腥甜,伴随着直冲咽喉的恶心感,呛出了苍白的唇边,那嫣红的颜色触目惊心,却在水里很快散开,变得微不足道。叶承松垂着眼,重重喘了几下,稳住身体调整呼吸,耳边响起医生的叮嘱,如果不想重回医院,就必须好好休息。
卫生间的门打开,叶承松换掉了汗湿的衬衣和长裤,穿了深灰色衬衣和休闲长裤,拎着医药箱出来,结果一抬头,就看到了笔直站在门外的舒恬。
“恬恬……”叶承松有些措手不及,因为按照凌慕安的说法,舒恬这会儿应该还在睡觉。
“小松哥,我没跟你说刀口不能沾水吗?”舒恬其他不说,目标直指叶承松受伤的手背,“手快拿来,我看看。”
“没事,我尽量避开了。”做武替的时候经常有些小伤,叶承松对于纱布绷带也很熟悉,刚刚在浴室他给腹部的伤口重新贴了纱布,手背上的口子也重新上药包扎过了。
“你的脸色很差。”
“……”
“在这里坐一下,早饭我来弄。”
“恬恬……”
从昨天下午见面到现在,舒恬终于抬眼看了他的脸,与他对视。
周晗曾经跟他说过,舒恬这样的情况,很多时候会不愿意跟人对视,眼神到处飘,刻意避开别人的视线。周晗说这很正常,但要尝试着纠正,多跟她说话,说话的时候尽可能多地吸引她的视线,帮她一点点找回自信和勇气。
这方面叶承松昨天没怎么下功夫去做,因为他想隐瞒自己受伤的事,可现在……
“好吧,包的确实还不错。”舒恬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直直地把他拉到沙发上坐下,还是坚持看了看他的手,算是认可了他的包扎,“我下个面给你吃,是我妈教的,保管好吃。”
凌慕安的手艺,吃过的人都会怀念。叶承松还记得自己小时候,作为凌慕安弟弟那会儿,第一次吃到凌慕安煮的面,一口气吃了两大碗,连面汤都喝得一干二净。不过舒恬在厨艺方面就有些天赋不足,也不知道这碗面会下成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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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你坐在那边,你干嘛过来?”
“回去,回去,你过来我会发挥失常!”
“等下好了,我叫你,快出去,快出去。”
这是个有过切到手、溅到油、熏到眼睛等“案底”的家伙,叶承松没打算帮手,只想着站在她身后看着,适时地提醒几句,却被赶出了厨房。
时间静悄悄地过,舒恬下一碗面,用了大概二十多分钟。叶承松在客厅竖着耳朵听,有听到锅碗瓢盆的声音、刀子切在砧板上的声音和哗啦啦的水声。这些声音交叠在一起,让他不由自主地勾起唇角,脑补出舒恬在厨房里手忙脚乱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