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一章延续和替代
沈家的别墅算上地下室一共有四层，地下室的空间规整，面积颇大。最初沈航做了个活动室，空闲时约朋友来打打牌喝喝茶，后来沈枫迷上唱歌，趁着沈航因公在国外半年多的时间，把活动室一分为二，改造成了健身房和录音棚。[你是要管理公司的人！别整天把时间精力摆在这些上面！！]
[公司是你的，音乐是我的，我对你的公司没有兴趣，也请你不要干涉我做音乐！！]
固执的父子俩，一方反对一方坚持，谁也不肯低头让步，为了个这个地下室的改造，差点大打出手，不过后来沈航还是妥协了，没有把这里铲平了恢复原样。
这样想来，父子间的各种争执，到了最后，没有哪一次是沈枫让步的。
钟敏顺着楼梯走到地下室，跟其他地方一样，地下室也原封不动地保持着沈枫最后一次离开时的样子。其实那一天，当佣人跟她说沈枫把每个健身器材都用了一遍，把录音棚里仔细收拾了一遍的时候，她就该有所警觉。如果有所警觉，她就不会跟着沈航出去应酬，任由沈枫一个人在家，绝望地离开这个世界……
折磨人的往事让钟敏红了眼眶，她呆立在原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如同坠入冰冷的深渊，无力自拔，直到身后有人为她披上了什么，打断了她的悲伤。
“我也经常像你这样，站在这里动弹不得……”
沈航的声音让钟敏微微吃惊，她转身看向自己的丈夫，这才发现自己的保镖和佣人都不知去向。地下室里只剩下他们夫妻俩，时光匆匆往返，许多年前也曾这样，他们一家三口在这里，或争吵着，或笑着。
“过来坐。”
不等钟敏开口，沈航拉着她走到墙边的布艺沙发上坐下，然后自己起身走进录音棚，点开音乐，打开门。那是首纯音乐，节奏舒缓轻柔，钟敏在国外也经常听，不过她听的是演唱版，有沈枫的声音。
接下来的时间沈航不再说话，像是沉浸在音乐里，或者说回忆里。而钟敏，自从见到沈航后，就从回忆中脱离出来，不由自主地想起沈亦枫的事，想起那一堆准备好的、无懈可击的说辞。
第一首音乐放完，开始了第二首、第三首……钟敏几乎没见过沈航这样“浪费”时间，这个凡事效率至上的男人，难道不应该在公司处理那些烂摊子，或者忙着寻找忽然失踪的演唱会主角？为什么会这样气定神闲地陪着她听音乐？
“阿敏，之所以一直让你在国外，是因为医生说，回国可能会加重你的病情。”当音乐放到第四首结束的时候，沈航终于开了腔，他看向钟敏，目光中带着怜爱，“但这次不同，我觉得这场演唱会，你我无论如何不能缺席。”
“为什么？”听到“演唱会”三个字，钟敏差点就要从沙发上跳起来，但她没有，毕竟这么多年接受治疗，她多少掌握了一些控制情绪的技巧，“你为什么执意要让那个害死小枫的恶魔代替小枫？！”
“亦枫没有害死小枫，正相反，亦枫在帮小枫继续活下……”
“够了！！既然我们谁也说服不了对方，那不如都不要说了！”
“……好，我不说了，等演唱会结束我们再说。”
“演唱会……”
话题再一次落在演唱会上，那场她极力想要阻止和破坏的演唱会，是绝不可能开的！可是眼前的沈航为什么这么淡定？难道还不知道沈亦枫“不见了”？怎么可能不知道？她在机场就打了电话给沈航说没见到来接机的沈亦枫，沈航一定会和沈亦枫或者李彬联系，而他们俩的手机都被销毁了，这种时候联系不上，沈航怎么会是这副表情？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谁出了问题？
心里百思不得其解，嘴上却不能主动去问，钟敏沉默下来，沈航也沉默下来，这该死的沉默就好像钝锈的刀子，一下一下戳戮着心口，不见血肉模糊，却也让人非常不好过。沉默中，音乐继续放着，那熟悉的旋律如同诉说着思念、痛苦，还有遗憾，被音乐拥抱的两人，各自垂眸不知想着什么，只知道本该惊慌的人平静无波，本该镇定自若的人，却如坐针毡。
“彬，放了阿枫。”
“……”
相比钟敏，李彬更加谨小慎微，他不但在沈亦枫昏迷时让人对其进行了彻底的搜身，更是在开车抵达这个旧工厂后，让人继续把车子往其他地方开走，为的就是防止沈亦枫带了追踪器，被外援找到。可就在两个男人挥开拳头作势要给沈亦枫一点苦头的时候，外援来了，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他和沈亦枫都很熟悉的阿伶。阿伶带了不少人，李彬这边加上他自己一共也就四个人，如今局势陡然逆转，唯一可以用来对峙的筹码，只有沈亦枫。
沈亦枫成了人质。
“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面对气势汹汹的众人，李彬变了脸色，但没有乖乖束手就擒，而是还算镇定地走到沈亦枫身后，抬起阴冷的眼睛，看向阿伶。
“追踪器，我们……阿枫！！李彬！你疯了？！”谈判展开，阿伶没打算隐瞒这次漂亮的将计就计，可就在这时，变故陡生！
谁也没想到一贯温和的李彬，一边问着问题，一边冷不丁手起刀落，锋利的匕首笔直向下扎进了沈亦枫的右肩，而后不等众人反应，李彬又用力把匕首迅速拔了出来，连带着一串血花，溅在了沈亦枫苍白的侧脸上！
所有人都没料到这个突兀的、如同泄愤般的举动，就连李彬身侧的三个男人都不觉露出了惊愕的表情，不明白李彬这个举动的意图，是在暗示着什么吗？眼下这个局面，是想闹个鱼死网破吗？
被绑缚在椅子上的沈亦枫动弹不得，右肩上突如其来的剧痛让他本就不好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一些。可是，刀起刀落间，阿伶只看到他绷紧了身体偏侧开头，皱起了眉抿住了泛白的嘴唇，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继续说，说快点。”李彬垂下手，手里依旧握着那把沾血的匕首，看也不看沈亦枫冒血的肩膀，直直看向阿伶。
“阿枫把追踪器放你身上了！！”阿伶并不高大，身形偏瘦，有着一张白净的娃娃脸，这会儿因为气恼，他的脸色有些发红，忍不住打颤的身体拼命压抑着不顾一切上前营救的意愿，“你快把阿枫放了！他的身体状况你还不清楚？！”
“我身上？”李彬眯了眯眼睛，并不理会阿伶的第二句话，而是很快记起了沈亦枫在出门时弯腰咳嗽，他上前搀扶的场景，“原来是那个时候啊……不过，既然一早就知道是我在从中作梗，为什么不直接揭穿呢？是想引出我背后的夫人？一起收网，来个人赃并获？”
“那你们呢……”一直没有说话的沈亦枫接了话，冷汗打湿了他额前的碎发，鲜血染红了他右半边的衣服，可这些没有影响他嘴角一贯的轻笑和眼底深邃的沉静，“明知道我和父亲对你们有所怀疑……还指定让我接机，做出这样的事情……是为什么……”
身体的不适让沈亦枫气息不稳，声音沙哑，但不答反问的句式，铺开了他的气场，让他恰到好处地摆脱了“人质”的角色，变成了站在对峙的另一边，和这边谈判的代表。
“……”李彬没有立刻回答，他垂下眼看向沈亦枫，视线很自然地落在沈亦枫受伤的肩膀上，“我不知道夫人是怎么想的，我只是执行命令。”
“这是我们双方最终一搏的机会……”李彬不说，沈亦枫替他说，局势已经非常明朗，只差说出来而已，“对于你们来说，我一直待在家里，没有下手的机会，而演唱会就在眼前了……对于我来说，你们太了解我，如果不铤而走险，永远抓不到给你们定罪的证据，隐患一直存在，我的日子没法好好过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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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就是这个浅显易懂的道理，两边都是这个道理。
“所以你将计就计，这边佯装让我们得逞，那边其实是让夫人放松警惕，回去家里，然后被沈董‘控制’起来。”是陈述句不是疑问句，快速而合理的分析和判断精准到位，李彬从来不是个粗枝大叶的笨蛋，要不然沈亦枫也不需要走到这一步。
“对，得委屈母亲在家待到演唱会开始，这是我父亲的决定……”沈亦枫没有惊讶，笑着点了点头，就好像刚刚李彬是在跟他说今天有哪些通告安排。
“呵呵……”李彬稍许停顿，而后冷冷笑了两声，继而问道：“你觉得彻底失败的我，会不会第二次挥刀子，直接捅穿你的心脏？”
“你不会那么做咳……”沈亦枫一边说着，一边抑制不住闷声咳了两下，心悸的症状在失血后变得更加严重，此时他眼前的黑雾已经很重，耳鸣也很厉害，但还没到可以松懈倒下的时候，“虽然你和我母亲一直不愿我替代沈枫……咳，但有一件事……你们无法否认……那就是，杀死我等同第二次让沈枫的心脏停下……”
“你说我和夫人？其实我无所谓……”
“虽然你把自己的过去清得很干净……阿伶那么厉害都查不到真相咳……”
“……”
“但我在沈枫的房间里……翻到了一张照片……照片上有你咳……你其实和我一样，也是孤儿，沈枫到你们那里义演……然后拜托沈家的远房亲戚收养了你……”
“……你是说那张在孤儿院的合影吗？都说我跟小时候没太大变化，看来是真的。”
“嗯，很像，几乎一眼就能认出来……”
真相彻底浮出水面，伤人者和受伤者如同闲聊般，把所有苦涩的恩怨悲喜摊开来，那些压抑的情感，那些交错的岁月，在刚刚如同表达决心的一刀之后，变得不值一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