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八章前路不明
[走了，走了。]
[快点，别磨磨蹭蹭的！]
冷硬的利器埋进身体里，刺穿了什么叶承松并不十分清楚，只知道剧烈的疼痛在体内点燃，瞬间掠夺了他所剩不多的力气。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渐渐远了，耳边的谩骂和冷嘲慢慢散去，小巷里恢复成最初的死寂，透凉的风来回穿梭，呜呼呼地哀鸣。“咳……”
轻颤的指尖沾着血，吃力地拿出手机，按下急救电话寻求生机。救援赶来需要时间，漫长的等待分外难熬，模糊的视线落在手机屏幕上，锁屏界面是他和舒恬曾经的一张合影。那时他们还小，舒恬蹭在他怀里，面向镜头笑得很甜。
[最近小枫出了点事，人住进了医院，网上有关他的消息很糟糕……]
[灏然在全力帮小枫解决问题，安然就在医院里照顾他。我之前去看过他一次，看到安然跟他有说有笑的……关系很亲密。]
[小松，你也可以看看网上的新闻，好像说小枫和林氏解除婚约，是为了跟舒家联姻。]
[等这件事平息，估计好事就不远了，你也好死心了……]
疼痛高频持续，血水涌进口腔，顺着惨白的唇边无声无息地滑落，眼皮重若千斤，几番挣扎，却是有心无力。他怕自己就这样睡过去出事，于是强撑着在屏幕上歪歪斜斜地戳点，所幸他的手机里储存的东西很少，总算让他点开了那首唯一的歌曲。
“长大以后，我只能奔跑。我多害怕，黑暗中跌倒……”
那是舒恬的来电铃声，假如实在撑不住昏过去的话，有舒恬的来电做凭依，他应该就不会彻底睡去。想到这里，叶承松不由稍稍安了心，他不算多么精明，但有些道理和预判还是有的，像是与虎谋皮必然要承担的这些风险，还有受伤的话该怎么坚持下去……
“每一次哭，又笑着奔跑。一边失去，一边在寻找……”
手机铃声一遍遍循环，驱散了小巷里的清冷，带来悲伤的温暖。蜷缩在地上的人一动不动，轻轻攥着手机，想着锁屏画面里少女的笑容，缓缓闭上了眼睛，却始终支撑着没有睡去。
“快点！这边这边！”
“把担架抬过来！小心点，伤得不轻！”
救护车赶来的时候，他似乎听到了些脚步声和对话，心头紧绷的弦松开，所有声音转眼消失不见，包括手机里的歌声也听不到了。那之后的一切混沌不清，意识明明灭灭，梦境和现实不断交替，有些人像是就在眼前，可伸手去触碰，才发现离得很远。
“慢点，你们扶好他……”
“都准备好了？嗯，我拔刀子了。”
身体任人摆布，没有知觉，只在刀子被拔出去的瞬间，他才又感到了疼。眼前黑白交替，像是就要生生疼醒，可终究没有，恍惚的意识迅速飘零，铺天盖地的冷很快掩盖了疼痛，无止无尽般，透入骨髓……
“明天你好，声音多渺小。却提醒我，勇敢是什么……”
许久许久，不知多久，直到熟悉的旋律在一片寂静中再次响起。那声音分明不是很响亮，却如同平地里一声炸雷，惊醒了昏沉虚弱的意识，病床上的叶承松轻轻蹙眉，而后挣扎着吃力地睁开了眼睛。
“你醒了？别动！对，就这样，躺着别动……”
眼前一片白茫，事物的轮廓模糊不清，鼻间是属于医院的独有气味，耳边传来陌生人善意的提醒，而那铃声仿若半梦半醒间的幻觉，消去了踪影。
“你现在在医院里，很安全，我是医生……”
“那我把伤情大致跟你说一下，你心里也好有个数儿。”
“嗯，首先是比较严重的刀刺伤，伤口有点深，导致腹部开放性损伤和胃壁穿透性损伤，我们对你进行了手术治疗，手术很成功，目前情况还算稳定。”
“然后是身体多处软组织挫伤和肋骨的轻度骨裂……”
陌生的声音说了许多，大多是医疗方面的专用名词，也许是太专业的缘故，听着有些像在念书。叶承松缓过最初无法言喻的难受，慢慢松开蹙起的眉，随着时间的推移，眼前的事物一点一点变得清楚，他看到病房天花板上单调的白炽灯，看到病床旁边手持病历板“照本宣科”的医生，还有摆在床头柜上自己沾了血迹的手机。
“你的胃溃疡情况很严重，一直服用的药物在你的衣服口袋里找到了……”
“你现在没觉得疼，是因为我们给你用了镇痛泵。这东西可以减缓术后痛苦，降低心率，防止术后高血压……”
那医生看起来很年轻，扎着马尾戴着眼镜，鹅蛋脸柳叶眉长相清秀，依稀透着几分学生气，叶承松的目光落在她的工作牌上，看到“实习医生萧瑾”几个字。
“小瑾，病人才刚醒，别念叨那么多。”
年轻的实习医生还没说完，另一个穿白大褂的中年男医生推门进来。小医生面颊微红，往后稍退一步，朝中年医生恭敬地颔首，中年医生笑了笑没说什么，走到床边，朝叶承松友善地点了点头。
“没想到你这么快就醒了，一般像你这种情况，差不多应该到今天下午才会醒。”
中年医生一边说着，一边掀开被角，叶承松垂下眼顺着看去，看到自己穿着病号服，衣服扣子没扣，露出缠裹在上腹部的白色绷带。
“镇痛泵有很多好处，但也有坏处，患者意识不到疼，很容易扯到伤口。你这样躺着，尽量不要乱动，如果不舒服，可以找医生护士帮你……”
叶承松想点点头或者张张嘴表示自己知道了，可他什么都没做成，就又力不从心地昏睡过去。等到再次苏醒，床边坐着的一抹身影令他心头微紧，呼之欲出的名字卡在喉咙口，稍许晚到的理智提醒他，那个心心念念的人此时在另一个城市，不会出现在这里。
“醒了？感觉好点没？”
这次醒来比上次的感觉要好些，但还是累，浑身无力，动弹不得。
“别勉强，不行再睡会儿。”
坐在病床边说话的是个陌生男人，穿着灰黑色外套，头发有些乱，脸上有些胡茬。叶承松不认识他，自然生出几分戒备，眼里涣散的瞳光聚了聚，不知从哪里硬是挤出几分精神来。
“别这副表情，我不是坏人，喏，看看。”
男人虽然不修边幅，却是目光犀利，几乎立刻就看出了叶承松的戒备，于是从怀里拿了个证件凑到他眼前晃了晃，强调自己不是坏人，而是维护正义的人民警察。
“唉，实在是有好多事要跟你说……”
“你看是现在说，还是等你再睡一晚，明天跟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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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承松原本以为眼前这个张警官是因为小巷里的械斗，过来找他问情况的，可听对方这么一句“感慨”，又觉得似乎不是。
“现在……我没……事……你说……”
清了清干涩的喉咙，叶承松十分吃力地发出几个断断续续的音节，抑制不住的情绪在心底翻滚，他隐隐觉得之后要说的事，与秦宽有关。
“舒医生，去吃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