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章扑朔迷离
叶承松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病床边的椅子空着，舒恬不在。留观室里很安静，他闭了闭眼复又睁开，抿着泛白的嘴唇，抬起没有挂水的右手，轻压着上腹位置略微动了动僵伐的身体，慢慢换了个躺卧的体位。意识逐渐清晰明朗，最初的消沉散退，他再次从悬崖峭壁边回头，直面另一侧的刀枪剑戟，无畏于身上的千疮百孔，为了那些他在乎且在乎他的人，选择坚毅。
混沌的脑海被他清了清，所有事情从头到尾按着发生的顺序被他排了排，威亚断裂陈健出事，赔偿问题刚谈好就被微博曝光，他被调查出没有在医院照顾母亲，盛强什么都没问见面就动了手……
[这不是你的错，但事情因你而起，阿健想要有个可以埋怨的地儿，也只能找你。]
[我交代个屁！不是他还有谁？我看他就是嫉妒老大比他红，比他厉害！！]
[四哥，这事儿谁都不想的，你别太自责了。]
[当初他说要替你去的时候，我是反对的，因为难得休息，他已经有阵子没在家陪我和孩子了。]
微博的事是个切入点，当时知道赔偿事宜的也就他们几个和沈亦枫那边，后者不会做出自相矛盾、自抽嘴巴的事，那么无事生非的应该就是他们这边的人，可究竟是谁呢？叶承松费力地喘了几口气，努力回忆每个人在事发后露出的表情和说过的话语，这是件非常痛苦的事，因为这意味着他们几个好兄弟里有人包藏了祸心，而且还是极端冷血和残忍的祸心。
想来想去，头绪却并不好找。
王伟比较成熟稳重，事发后他看起来最理智也最顾大局，这和他一向的风格没差；李盛强的反应最为激烈，张口就给人定罪，还动手打人泄愤，但这和他一贯的脾气有关，经不得风雨沉不住气，与其说他玩阴谋，叶承松倒觉得他被人教唆的可能性更大；剩下朱睿冬和刘晓慧，朱睿冬也没什么异样，和平时差不多地劝这个劝那个，一个劲地愁眉不展郁郁寡欢，而刘晓慧看起来深爱着陈健，应该不会害他。
这么看来，单纯从微博入手还不够，或许还可以从动机方面考虑，那个隐藏在暗处的人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
“小松哥，你怎么一醒就乱动？”
舒恬的声音打断了叶承松的思绪，他抬起目光望过去，看到舒恬扎着马尾穿着米白色印花t恤和牛仔裤，手里提着个布袋子走过来，见他平躺便就放下袋子，扶着他的肩膀，小心翼翼地让他侧躺回去。
“你的胃部受了伤，虽然出血止住了，但可能在某些药物和胃酸的刺激下会发生恶心、呕吐，甚至再次出血，侧躺比较安全，就算不习惯这个姿势，也请忍耐一下。”舒恬冲他甜甜地笑了笑，说话的口气像在哄着小孩子，“昨晚后来你发烧了，我让医生给你多加了一袋水，现在你可能觉得比昨晚醒来更没力气，不过这是正常现象，毕竟烧还没完全退掉，退掉就好了。”
“你昨晚……一直在这里吗？”叶承松敛去心里层层叠叠的压抑，回以暖暖的微笑，勉强清了清嗓子后，吃力地说道：“没怎么睡吧……黑眼圈都出来了……”
“小松哥不嫌我丑就行~”舒恬看他乖乖躺好，就把布袋放在膝盖上坐下，一样样从里面拿出全新的毛巾、洗漱用品、男士的内衣内裤和t恤，“我刚刚去给你买了点日用品，也不知道你平时的喜好，就随便选了几样。”
“恬恬……”舒恬的后半句话叶承松没怎么太注意听，他的目光和心思全落在舒恬手里拿着的男士用品，特别是贴身的内衣内裤上，脸颊不觉微微有些发烫。
“这些都是生活必需品，现在是夏天，勤换衣服可以改善病人的心情。”舒恬对于手上拿着的东西多少也有些不习惯，想想刚才去超市买的时候更是无比尴尬，“幸好上次你伤了腰我帮你看过，和店员大概比划了一下，给我推荐了两个尺寸，说应该没有问题。”
“……”叶承松不知道该接什么话，舒恬这份体贴让他心里泛起丝丝甜味，又隐隐带了几分酸涩，“谢谢你……”
“谢什么，其实第一次替男生买东西，还挺有趣的。”舒恬笑了笑，把东西放回布袋，然后把布袋放在床头柜子旁边的挂钩上，“待会儿小憬和小天过来看你，我让他们替你擦擦身，换套干净的衣服，毕竟昨晚出了那么多汗。”
“……他们也知道了？”叶承松轻吐了口气，不再多想什么，转而谈起舒憬和覃天，“其实我现在已经没什么事了……他们俩难得放假回来，又在公司里帮忙……”
“小松哥，其实我觉得所有人都该看看你昨晚的样子。”舒恬轻轻摇了摇头，眼前的画面仿佛又回到昨晚，她不敢想再晚点发现叶承松会怎么样，真的后果不堪设想，“我们一直把你这个无所不能的哥哥当超人了，以前只觉得阿宽不懂事，昨晚我才发现，我们几个人当中，懂事的大概只有豆豆哥一个。”
“你别这么说……”叶承松看她一副小孩子低头认错的样子，心底不觉涌出许多柔软，连带着身体也没有那么难受了，“你们都很好，对我也很好……还帮我解决了不少小宽的事情……”
“嗯，是不坏，但还不够好~”舒恬收起心底的后怕，重新露出乐观的神情，“所以我把你住院的事告诉了小憬和小天，让他们也来‘反省’一下，但没说陈健的事。而长辈们那边，豆豆哥怕他们知道了会来唠叨你，所以暂时先瞒着。”
“说什么反省……”叶承松有些不自在地笑了笑，他还不太习惯这样被众人嘘寒问暖，而且舒恬提到陈健，他不得不严肃一些，给她几分提醒和忠告，“阿健的事比看起来要复杂……而且有危险……你们不要掺和进来，我不希望你们因为我……而受到任何伤害……”
“嗯，我明白，不会乱来的。”舒恬看叶承松一时半会儿改不了独自承担的脾气，也不急着跟他争辩，非要说出个一二三来，毕竟他的状态还不算好，跟她说了这么多话，已经明显有些体力不支的样子，“很累的话就再睡一会儿吧，我跟科里请了三天假，什么陈健其他事我都不管，我只管一心一意照顾好你。”
“恬恬……”叶承松微微愣住，随即轻轻苦笑，他没办法告诉舒恬有些太过温柔的话是不能随便对他说的，因为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才是最令人唏嘘的事情。
沈亦枫第三次来医院的时候，是晚饭时间，他利用这点空闲跑过来，不为别的，只为先前阿伶给他查到的一些资料和讯息，他想第一时间面对面地告诉叶承松。
“那我去买晚饭过来，很快，豆豆哥你等我。”舒恬一眼就看出沈亦枫的疲惫，大概那颗总不消停的心脏也没少折腾他，如此再不好好吃晚饭，估计生病的可能性十之八九。
“好，这个好！我要吃油焖……”沈亦枫从来不跟她客气，一副乐得有人跑腿买晚饭的样子，张口就要点菜。
“没得挑，必须是清淡的，少油少盐，我说了算。”舒恬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还油焖，亏他还有这样的好胃口，装得真像。
“好好好，那你快去快回，我一会儿还要赶个通告。”沈亦枫朝她挥了挥手，露出一张灿烂的笑脸，笑得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嗯。”舒恬不再多说，转身快步离去。
沈亦枫看她离开留观室，慢慢敛去了嘴角的笑容，转头看向叶承松，深深叹了口气。
“时间有限，你直说吧。”叶承松上午和舒恬聊了一会儿后，一觉睡到下午，眼下烧退了，人也精神一些，坚持垫着枕头靠坐在病床上，没有继续躺着。
“嗯，事发现场的调查我爸安排了人正在处理，目前暂时没有结果。”沈亦枫也是这个意思，面对叶承松他几乎是有什么说什么的，当然除了舒恬的事情例外，“我自己暗地里找人把你那几个兄弟和陈健妻子的底大概摸了一下。”
“……”叶承松的神色微微凝重，没有吭声，只是点了点头示意沈亦枫继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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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说你们兄弟五个，因为都是武替的关系，所以难免在业内被人拿来比较，目前来看口碑最好的是陈健无疑，接下来其实并不是你，而是王伟。”沈亦枫从带来的文件袋里，把打印出来的资料递给叶承松看，“王伟后面是你，接下来是朱睿冬，李盛强因为出了名的脾气不好，所以得罪过不少人，排在末位。”
“你的意思是……”叶承松一目十行地快速看着手中的资料，随着沈亦枫的描述，展开一些推断。
“你先别急，还有件事挺有意思。”沈亦枫伸手替叶承松往后翻了几页，指着一处说道：“你看这里，刘晓慧从怀孕之后就没再工作过，一直做家庭主妇，规规矩矩照顾丈夫和孩子，周围邻居对她的评价都很高，可是她在怀孕之前工作的地方，并不是她爸爸开的汽车修理店，而是王伟家开的茶社。”
“如果二选一，作为女人选后者更合理不是吗？”叶承松默默读完文字，暂时还没觉得哪里不妥，但沈亦枫的口气已经很清楚，刘晓慧和王伟的关系不简单。
“是的，但顺着这条线，我找的人了解到刘晓慧和王伟以前是青梅竹马，双方父母都认识且关系很好，一度提出过让两人结婚，但最终刘晓慧选择了陈健。”沈亦枫把话说到这里，基本上就把有价值的讯息都说完了，“我还没有切实的证据证明什么，但这件事发生后得利最多的是王伟，基本已经可以确定了。”
“……”叶承松抿着嘴唇沉默了一会儿，他不了解陈健、王伟和刘晓慧三人之间的感情关系，平时在一起的时候，王伟对刘晓慧似乎并没有过什么非比寻常的目光或者举动，但也有可能是他没太注意，“小枫，我这里有件事比较在意，你有资源，帮我调查一下。”
“好，你说。”沈亦枫之所以想要和叶承松面对面说这件事，就是为了更好地互相启发，尽快查出事情的真相，还叶承松清白。
“阿健在出事前告诉我，马上要拍一部武戏，正式从武替转为武星，就差签约了。这件事当时只有我和老三李盛强知道，你帮我看看是哪部戏，再看看当时导演是直接选了阿健，还是在几个人当中挑了阿健。”叶承松说到这里之后，稍微顿了顿又接着说道：“如果是后者，那就看看落选的几个人中间有没有阿伟，或者其他我和阿健认识的人。”
事情扑朔迷离，眼下所有证据都直指向王伟，叶承松却暂时还不想给王伟“定罪”，心里总觉得有什么不妥帖的地方，但他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
[阿健曾经救过我的命，怎么说呢，呵呵，我给你打个比方好了……]
[这就好比有人在你面前把鬼差打翻在地，那之后你永远都不会再觉得，还有什么人比那个人更英武神勇，更值得尊敬了。]
也许就是这样的两句话，又或许是王伟说这两句话时脸上带着的神情，让他忍不住想要相信，有些情谊是永远不会遭到背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