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三章饯行
叶承松戴着头盔，俯身骑着小黑，穿梭在下班高峰的车水马龙里，他的速度很快，不像平日里那么稳当，倒不全然因为赶时间。[松哥，这是阿宽临走前画的，说敢让你看我们就死定了，但我觉得肯定要给你看看。]
他的心里很乱，乱到胸口发闷，还没好透的胃里也跟着闹腾不太平，虽然疾驰的速度让他稍稍得以宣泄，可许多画面和声音依旧在脑海里盘旋，如同一块块石头，垒压在他的心上。
今天是他离开医院的第四天，他用了前三天时间，把租的屋子退了，把武替的工作辞了，把陈健那边的情况打听好了，也把父母的起居安顿妥帖了……忙忙碌碌三天下来，一刻也没歇着，到了第四天，他把时间给了秦宽。
[阿宽说，有个朋友在那里开广告公司，让他过去做美工。]
秦宽比他更早离开这个城市，算算时间，差不多是来医院见了他之后的第三天。孙虹转述了秦宽的话，一副深信不疑的样子，他却心存疑虑，打了几个电话最终联系到秦宽的一个朋友阿德，可对方不肯在电话里说，非要见面才行，他跑了将近二十公里到了地方，才知道阿德非要见面的用意。
秦宽的画在墙上，老旧的仓库外墙，斑斓的喷绘令人惊艳，那画风依旧夸张，立体感十足，画面里是个房间，单人床、床头书桌、床尾衣柜、散落的书本铅笔、老式的电视机和红白游戏机，两个长相怪异如同外星人的小孩坐在地上打游戏，其中一个小点的孩子笑容咧到了耳根，露出一口乱七八糟长短不齐的牙齿。
[阿宽说，这幅画叫‘自由’，从拘留所出来，他整个人都有点不一样。]
这幅画在画什么，别人不知道，叶承松是知道的，画里的每一样东西他都很熟悉，包括秦宽小时候总也长不齐的牙齿和他们一起玩的那个总也通不了关的游戏……秦宽画了他们以前的家，叫它“自由”，其中情感不言而喻。
那隐藏着的别扭感情，叶承松并不是完全没有感觉，只不过他是人，会有喜怒哀乐，会有情绪的底线。可到了这会儿，看着面前这副动人心魄的画，时光仿若匆匆回到曾经，回到小屁孩成天黏着他的日子里，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站在梯子上认真画画的秦宽，转念间又仿佛看到了身侧拽着他衣角缠着他讲睡前故事的小男孩。
“喂！绿灯了，走不走啊？”
面前的绿灯亮了，身后有人催促，叶承松收敛了心思转动把手，继续往前，一路骑到饭店门口，找了个地方停好车，就匆匆去了包间。
“小松，来了啊~”
好在不是最晚，叶承松到的时候，舒恬去接秦志明和孙虹还没回来，舒憬和覃天还在路上，包间里只有舒灏然、凌慕安和沈亦枫三个人。舒灏然和沈亦枫正在聊着什么，凌慕安第一个看到他进来，四个人相互打了招呼，叶承松没说太多话，就找了服务员来点菜。
“林氏的问题主要在内部，不过只要它内部一乱，免不了外部会有人落井下石。”被叶承松稍许打断的对话，舒灏然继续往下说，他的眼里有些高深莫测的光，旁人无从察觉，“亦枫，你的养父有什么看法和打算？”
“我爸的想法差不多也这样，目前还没什么打算，但如果林氏内部真的乱了，我会尽力避免他去做‘落井下石’的那个。”沈亦枫如实回答，包间里的气氛有些微妙，像是所有人面前都有一张薄薄的纸，只要再用一点点力，就会把它捅破。
“所以说联姻的事搁浅了？”舒灏然微微笑着，喝了口手边的碧螺春，风轻云淡地撕开了那张纸，“依着你爸那性格，无利可图的情况下，应该不会蹚浑水。”
沈亦枫和凌慕安同时愣了愣，前者略微低下头，后者则是抬眼看向叶承松，叶承松看起来没有太多异样，继续点着菜，从冷盘到热菜再到主食，尽力照顾到每个人的口味和喜好，细致而周到。
“嗯，联姻的事差不多算是黄了。”沈亦枫稍许沉默后，顺势把这件事说了出来，他是个聪明人，当然知道舒灏然在叶承松进来后没有停止交谈，反而抛出联姻这个话题的用意，“灏然哥，小安姐，其实……我喜欢安然。”
我喜欢安然。
叶承松指着菜单上菜品的指尖不受控制地颤了颤，一旁的服务员看他点着菜品又不说话，就问这个菜要点吗？叶承松垂了垂眼，然后点点头说要的，接着略显狼狈地翻过一页想要继续点，却发现是最后一页。
“先生，你们的菜量应该够了，要什么酒水饮料？”
“……”
“先生？”
“酒我们自己带了，有没有鲜榨的果汁？”
“有的，有鲜榨橙汁、西瓜汁和芒果汁，您要哪一种？”
“……小安姐，你看呢？”
沈亦枫说过“我喜欢安然”之后，凌慕安就一直看着叶承松，看他极力的克制和压抑，看他抬起漆黑的眼睛，带着浅淡笑容，问她需要什么饮料。
“各来一扎吧。”凌慕安说，对叶承松说。
“你的心意我知道了。”舒灏然说，对沈亦枫说。
四个人两两对话，看起来没有任何问题，服务员拿过菜单转身离开，开门时，正好舒恬接到了秦志明和孙虹推门进来。
“不好意思，走错路，还让安然去接我们。”
“哪里的话，这个地方确实不太好找。”
包间里的人变多了，气氛也变了，舒灏然和凌慕安从沙发上站起来，秦志明推着坐在轮椅上的孙虹走到两人面前，四个长辈各自寒暄，面上带着笑容，眼底带着沧桑，那些不堪的过往谁也不会再提起，但谁也没有忘记。
“来，喝点水。”
沈亦枫也从舒灏然旁边的椅子上站起来，随手拿了茶几上倒好但还没喝的温茶，递给从外面进来满头是汗的舒恬。舒恬接过茶水说了谢谢，一边喝一边走到沙发边，拿出自己买的头盔，送到叶承松面前。
“小松哥，这是饯行的礼物，你原来那个头盔太旧了。”舒恬手里的头盔是黑色的，有些金红相间的条纹，和小黑的配色很像。
“……谢谢。”叶承松没有看舒恬，而是看着头盔，然后笑着道谢，转身走到一边摆好。
舒恬看着他的背影，看着他摆下头盔后拿出手机走到门外打电话，看着他们俩的距离被拉得越来越远，再回不到从前。
“如果真舍不得，就去把小松哥留下来。”沈亦枫在旁边看着两人的互动，选择了最后一次大度，“最后的机会了。”
“不能……”舒恬轻轻笑了笑，然后自顾自地摇了摇头，“小松哥也该去做些自己想做的事了。”
“……”沈亦枫看着舒恬，没再说其他，那晚在急诊室的长椅上，他们已经说了很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只要舒恬没有说自己喜欢的是叶承松，他又何必一而再再而三地把她往叶承松身边推呢？
“抱歉，我们来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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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憬和覃天最后抵达，晚饭正式开始，一道道精美的冷盘热菜被端到桌上，酒是秦志明带的，带了白酒和红酒。饭桌上有新老病号，舒灏然的身体情况是大家都知道的，可叶承松受伤住院的事，秦志明、孙虹、舒憬和覃天并不知道，舒恬制止了舒灏然饮酒，对于叶承松她想要阻止又没办法开口，所幸叶承松还记得出院时答应她的事，自己提出之前做武替受了点伤，医生说不能喝酒。
“我明天就走了，应该会在那边待一阵子，谢谢大家送我的礼物。”
“明天各位不用去送我，其他就不多说了，我以茶代酒，先干为敬。”
等到每个人的酒倒好，叶承松举茶站起，略显笨拙的两句话没有任何修饰，也没有抒发太多感情，离愁没有被扬起，反而被他死死压制着。
“好，这杯白酒我干了，感谢在座各位这些年对我们家小松的关心和照顾。”作为父亲的秦志明随后站起，举杯敬了大家
“没有，小松帮我们的更多。”舒灏然带着凌慕安站起来，接着舒恬几个人也站了起来，或多或少地喝了酒。
喝了第一杯酒，孙虹招呼大家吃菜，席间大家侃侃而谈，最开始说叶承松去另一个城市要怎样怎样，这边的事不用太担心，之后话题打开，各说各的，有说舒恬的急诊室工作，有说沈亦枫的演唱会，还有舒憬和覃天的实习情况和在国外的学业，兜兜转转一圈下来，舒憬开口问了秦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