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一章被迫的体贴
[恬恬，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叶承松要离开的事，舒恬没有怎么看，她只是反复不停地告诫自己，要克服理所当然的依赖，不要成为对方的包袱。所以，她没有告诉叶承松从头到尾自己一直都在，有关离开的事已经知道，而是假装有些惊讶地给予了理解和支持。[像陈健这样的病人，确实很需要家人和朋友的耐心陪伴。]
[没事的，这边我和豆豆哥会帮着照顾好叔叔阿姨，小松哥你不用担心。]
她记得自己好像是这样说的，没有问叶承松要去多久，也没有问他什么时候回来，心里牢牢谨守着一道界限，禁锢着舍不得放不下离不开，如同穿着大人高跟鞋的小女孩，用欺骗自己的方式向所有人证明自己已经长大。
“陈健少了右脚，心理上会产生很大的阴影，小松哥重情重义，这个决定很正常。”半垂下眼看着地面，舒恬轻声回答沈亦枫的问题，“我觉得我们应该支持他，同时帮他照顾好这边的亲人，解决他的后顾之忧。”
“……”沈亦枫听她说完，转头看了看她的侧颜，总算明白了先前叶承松说到舒恬时那些落寞从何而来，“丫头，你一句挽留的话都没说吗？”
“嗯？”舒恬微微愣了愣，随即淡笑道：“干嘛要让小松哥为难呢？都说他重情重义，手心手背都是肉，他心里一定很舍不得我们，但眼下显然陈健那边比我们更需要他，所以我们应该……”
“所以你为了不让他为难，就刻意表现出不在意的样子？”沈亦枫轻叹一口气，其实他何必多问，叶承松对舒恬来说有多重要，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你这么做，会让小松哥误以为他对你来说可有可无，无关紧要，估计心里会难受的。”
“……”舒恬沉默下来，沈亦枫以为她顾左不顾右没想到这一层，但其实不是，“豆豆哥，小松哥已经三十五岁了，但一直没有找过女朋友，对不对？”
“嗯……”沈亦枫有些愕然地看着舒恬，这还是第一次，她用这样的神色和语气跟他说起叶承松。
“妈妈说，那是因为我。”舒恬勉强勾了勾唇角，眼底的情绪复杂而沉重，“那个时候你在国外读书，舒憬还很小，你们都不知道我有多黏小松哥，就是天天要见他，一天不见就又哭又闹的那种。”
“到后面就成了习惯，有阵子我甚至觉得小松哥就是我的，看到他对别的同龄孩子好，或者几天见不到他，就会不开心，跟他闹别扭。”
“所以在我真正懂事之前，小松哥几乎没有朋友，因为他把除了上课吃饭睡觉以外的时间全都给了我和他的家人。”
“我理所当然地享受着他的照顾，理所当然地剥夺他的时间，直到第一个追求我的男生出现。那是个家世好样貌好成绩也好但心眼坏的家伙，他在我面前搬弄是非，用了些卑鄙的手段挑拨我和小松哥的关系，我傻乎乎地中了圈套，跟小松哥争吵冷战……”
“隔开了距离，我才看到自己霸占了多少，才明白小松哥为了我放弃了多少，所以那件事处理完之后，我不再那么任意妄为，小松哥自己的时间多起来，才慢慢有了几个朋友。”
舒恬娓娓道来，那些有关过去的回忆，开心的和不开心的，懂事的和不懂事的，用她整理过的方式表达出来。其实急诊室并没有多少重病人非要她过来帮忙处理，她只是找了个借口，慌张地逃离叶承松的病房，一个人躲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好好想了想这些年的自己，还有这些年的叶承松。
沈亦枫没有吭声，一句一句地听舒恬说，这当中有些是他知道的，有些是他不知道的。被沈家收养后，他很快就跟养父母去了国外，这让他错过了陪伴舒恬长大的时光，而这些珍贵的时光里，处处都有叶承松的影子，让他既羡慕又嫉妒。
“我不能总缠着小松哥，他应该去做他想做的事，换个地方生活，把我们这边的‘包袱’放下，也许他才会遇到真正属于自己的幸福。”舒恬淡笑着说完最后一句话，转头看向沈亦枫，“也许我没心没肺没有一句挽留，会让他感到难受，但我和他终归会有这样一天的，长痛不如短痛，过段时间就好了，因为有新的生活在等着他。”
“……”沈亦枫看着舒恬，看她如画的眉眼里掩饰不住的伤感和逞强，心里不由发紧，那感觉就如同一把钥匙探进了门锁里，只要再轻轻旋转一下，那些深锁在心底的情感就会汹涌而出，一发不可收拾。
可是，眼下还不是时候。
“讲真，丫头你忽然这么体贴，我真有点不适应~”
“嗯？”
“就是，其实不只小松哥会觉得你没心没肺，事实上我和小憬小天他们，也一直是这样觉得的……”
“什么？”
沈亦枫在心里默默提醒自己，眼下还没有彻底解决沈家和林家的事情，也还没有正式向舒灏然和凌慕安表态。
“爱加班不爱回家，爱看书不爱说话，爱病人不爱我们……”
“这都是什么鬼？”
“这都是你啊，我哪条说的不对？”
“喂！好好的气氛干嘛弄成这样，伤离别懂吗？伤离别！”
再等等，等到他的演唱会开完，等到沈家和林家的联姻关系结束，等到他可以完整而独立地安排自己的人生……
“ok，看你笑，我就放心了，小松哥只是暂时离开，别说的这么沉重~”
“才没有沉重，我只是……”
“我请你吃冰激凌吧，哈根达斯~”
“诶？”
“走吧，吃点甜食有助心情恢复，你需要，我也需要。”
应该不用很久，他也会有一个最终的决定，就像今天的叶承松一样，对于去留和未来，有个彻底而坚定的抉择。
接下来的几天，过得飞快，叶承松周五一早就办了出院手续，收拾好东西离开了医院，舒恬说要开车送他，却被他婉言谢绝，出租车载着他扬长而去，独留了舒恬站在医院大门口，望着出租车远去的方向，足足呆站了十多分钟。决定了的事就不犹豫，这是叶承松一贯的风格，舒恬配合着他，没有任何异议，两人间的对话开始变少，就连面对面时的表情也显得有些僵硬，心里难以控制地闹着别扭，不是跟对方，而是跟自己。
“我觉得，小松他离开一阵，是件好事。”
这天晚上，舒家的客厅难得聚齐了所有人，男主人舒灏然坐在长形桌的首位，凌慕安和舒恬坐在一边，舒憬和覃天坐在另一边，饭桌上的主要话题是叶承松。听说叶承松要走，舒灏然只简单说了这么一句，但他看过舒恬时的目光却不简单，凌慕安在旁细细体味，一会儿看看她那高深莫测的丈夫，一会儿看看她那不怎么开窍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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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算送点东西给小松哥，你们知道他最喜欢什么，或者最缺什么吗？”舒灏然说完，舒憬紧接着开口，他把目光投向舒恬，理所当然地问道：“姐，你肯定最清楚了是不是？说几个来听听。”
“让我想想……”被点到名的舒恬，敛了敛略微恍惚的神思，认真回忆和叶承松相处的点滴，确认他的喜好，“小松哥最喜欢的应该是摩托车，但我们送他摩托车他肯定不会要，况且‘小黑’也没坏……”
“老姐，你在想什么啊？这种时候肯定送一些贴身的、有用的或者有纪念价值的东西好不好？”舒憬对于舒恬梦游般的状态表示汗颜，叶承松喜欢摩托车是大伙儿都知道的，特别是“小黑”，你让他换掉“小黑”重新买辆更好的摩托车，那不如要了他的命，“你再想想其他的，我们都仔细想想。”
整个客厅在这句话后忽然一静，每个人好像都在回忆着什么，思考着什么。舒灏然笑了笑，他没打算给任何建议，桌面下他还悄悄拉着凌慕安的手，示意她也不要干预，而注意到他们之间这个轻微小动作的覃天，默默选择了观望，于是到了最后，其实只剩下提出问题的舒憬，和唯一将要回答问题的舒恬。
除了摩托车，叶承松几乎是没有喜好的，因为他的心和他的时间几乎都没用在自己身上。每次的生日或节日礼物问到他，他都会说买个蛋糕，大家聚一下就行了，实在不行，他最多说喜欢看一些军事或武器题材的书。可这样的书送一次两次可以，总不好次次送，到了后面大家就随便送礼物了，什么剃须刀、皮夹、健身器械之类觉得好就送，只要不是特别名贵，叶承松都会笑着收下，看起来也很喜欢的样子……
“我觉得送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帮小松哥照顾好叔叔阿姨，还有阿宽。”舒恬的脑子里其实很乱，短暂的沉默里她已经想了无数的东西，但并没有从中找到最合适的，“我打算送小松哥一个更好点的安全头盔，小憬你要送什么，还是自己想吧。我吃饱了，有个急诊病例要看，你们慢吃。”
“你打算送什么？要不我们一起买？”舒憬习以为常地目送舒恬离开客厅，转头看向覃天问道。
“为什么你的关注点这么奇怪？”覃天不紧不慢地重新拿起碗筷，不答反问。
“嗯？我关注点哪里奇怪了？”舒憬一愣，想了想没觉得哪里不妥。
“礼物不是重点。”覃天闷头吃了两口饭菜，低低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