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章不谈感情
叶承松走出饭店，没有骑摩托车，而是沿着大街往前，进了家便利超市，买了包烟。他其实不太会抽烟，因为舒恬不喜欢烟熏火燎的味道，但陈健他们喜欢抽烟，所以在一起的时候，总会起哄让他也跟着抽一两根。买好烟和火机，他在离便利店不算远的地方靠墙站定，然后点了一支。烟草燃烧，呛人的气味很快就缠绕在呼吸里，嗓子受到刺激一阵发痒，叶承松蹙眉忍了忍没咳，之后缓缓吐出一口烟圈。
晚上八点多，街上的行人来来往往，霓虹灯和路灯、车灯、红绿灯交织成一片，繁华都市的夜生活总是多姿多彩，但这些统统与他无关，他的生活里充斥了太多别人的事，明明背着很累，却又无论如何放不下来。
比如此刻。
他的心里很难受，许多负面情绪像煮开的水，在他的胸腔里沸腾，烙铁般滚烫，他最想做的事并不是在这里闷闷地抽烟，而是骑上摩托车在绕城上飚一圈，时速可以到一百或者更快，然后在风驰电掣的过程中，忘掉所有牵扯，释放心头的郁结……
但他没有那么做，因为他现在的状态很不好，无论是心情还是身体，这种情况下骑摩托车上绕城也许会出事，而他今晚还要守护可能梦游的舒恬，不能出事。
“咳咳……”几声沉闷的咳嗽，终究没有忍住，叶承松抬起手用掌跟摁进上腹里，微微弯下了腰。受伤的器官需要静养，糟糕的心情却如同一发催化剂，让原本被药物压下去的疼痛卷土重来，不想被人看到自己难受的样子，也是他急匆匆离开饭店的原因之一。
叮叮叮，口袋里的手机在这时响起，叶承松拿出来看，来电人是孙虹。
“小松啊，吃过了吗？没什么事的话，能过来医院陪妈说说话吗？”
“嗯，我这就过去。”
孙虹的声音，把叶承松从颓然中拉回到现实，他抿着泛白的嘴唇站直了身体，将剩余的半根烟掐灭在垃圾桶里。这个时间会特意打电话让他过去，说明这次秦宽没有像上次那样逗着他玩，秦志明是真的被气走了，孙虹的心里不好过，硬捱到这会儿，实在捱不住了。
“喂，爸，是我。”
挂断了孙虹的电话，叶承松转手就打给了秦志明，对方在电话铃响了三四次之后才接起，声音有些打啰啰，咬字不清。
“爸，你又喝酒了？在家还是在外面？”
秦志明醉了，不过幸好是在家里，叶承松稍许松了口气，这样的情况在秦志明和孙虹离婚后发生过许多次，渐渐地他也习惯了，只是心里有些担心，担心先去医院看孙虹，再回住处照顾秦志明，一来一回要花不少时间，会耽搁他看顾舒恬。
一边想着一边往回走，等走到饭店门口，他有些惊讶地看到站在摩托车旁边等他的舒恬。
“我看到小黑，知道你还没走，小憬他们去ktv了，我没去。”舒恬看到他，简单地做了些解释，“你别太在意阿宽说的那些话，他一向都这样，根本什么都不懂就乱说，我们……我们还是像以前那样行么？我是说，别因为这件事故意疏远我……”
“恬恬……”叶承松皱起了眉，这些话难道不该是他来说？先对弟弟不礼貌的行为道歉，再跟她说别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他们还像以前一样。
“我的情况，你比其他人清楚……嗯，怎么说呢，就是我有点怕，具体怕什么，我又有点说不清楚，哈，我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能明白吗？”微风轻轻吹起舒恬额前的刘海，露出她略显苍白紧张的脸庞，她看着叶承松，带着无法掩藏的小心翼翼，这让叶承松想起了二十年前的她。
[小松哥哥，你会讨厌恬恬吗？会离开恬恬吗？]
“我明白。”心头针扎般难受，叶承松向前走了两步，走到她的面前，半握空拳伸出自己的小指，笑着对她说：“我们拉过勾，一百年不许变，现在才过了二十年而已。”
“小松哥……”舒恬有些腼腆地笑了笑，跟着翘起自己的小指，像是看着宝贝般说：“有个一百年的约定真好。”
“嗯，别怕，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你有需要，我都会在的。”叶承松垂了垂眼，原地没再往前，其实这种时候他很想抱抱她，但终究克制了没去做，因为他记起了凌慕安纠结的目光，记起了舒灏然曾经提过，他们都不小了。
男女有别，既然他的心思并不纯粹，那么还是不抱的好。
“走吧，我送你回家。”
“嗯，好。”
数不清有多少次，叶承松骑着小黑载着她到这里到那里，不厌其烦。她在后座上，老老实实环着他的腰身，一动不动，侧过脸来贴着他的后背，看眼前的景象快速后退，就像看着光阴倒带，恍恍惚惚间仿佛从来没有长大。
但那只是她心里不切实际的幻想，事实上他们都长大了，各自忙碌着早已少了许多联系，偶尔的见面，也不再像以前那么亲昵，适可而止的交谈，适可而止的相处，渐渐疏远，渐渐分开……
[哎，你们听说了吗？脑外科的李医生原来已经离婚了……]
[什么嘛，原来那个家伙以前在酒吧卖酒啊，难怪现在把科里所有男医生哄得屁颠颠，不就嘴甜嘛……]
[你知道么，那个病人以前自杀过，我看到她手腕上一道疤，又长又深……]
她讨厌人群，讨厌他们永无止境地探究和谈论别人的事情，她害怕有一天自己的事情也会被人知道，那样的话，她将无处容身，无法存活。可同时，她又害怕一个人待着，害怕房间里安安静静的谁也不在，往事一遍又一遍地回放，刺耳的刹车声和惊慌的尖叫声，涌过来的陌生人和满地的鲜红色……
她觉得自己就要疯了，却在无意间听到爸妈的对话，这才知道原来自己早就已经疯了。
只不过疯子也是分别的，有的疯子毫无意识和主张，痴痴傻傻并且具有攻击性，而有的疯子能够控制自己，知道是非对错，还能假装是正常人般生活着，比如她。
[安然，别看书了，出来跟我们一起看电视。]
[姐，你怎么又在看书？走，跟我出去晒晒太阳，再这样下去，你就要发霉了！]
[丫头，我送你kindle可不是让你一天二十四小时除了吃饭睡觉就拿着看的……]
看书，特别是看医学书，可以说是她找到用来控制自己的最好办法，那里面全是救人的案例，让她心里踏实，不再感到害怕，越来越冷静，也越来越镇定。她记了许多笔记，背了很多内容，从头到脚从皮肤到血管，人体的每一个部位，她都仔细研究，花掉所有可能用来胡思乱想的时间，确保疯病不再进一步恶化。
她觉得自己很成功，可惜理解她的人却不多，总是要她别再看了，别再看了，为什么不看呢，不看她会疯掉的，不对不对，她已经疯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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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恬恬，到了。”
叶承松每次载着舒恬都不会骑很快，但因为路程不算远，前后十五分钟也就到了。摩托车徐徐在单元楼道前停下，舒恬敛去眼底浮浮沉沉的恍惚，尽力让自己恢复原样，从车上下来，向叶承松笑着道谢。
“小松哥，不上去坐坐吗？”舒恬问，其实心思已经飞进了房间，想着kindle里的书看到了哪里。
“不了，我还有事。”叶承松注意到她藏不住的异样，轻叹了口气，跟着下来把车锁好，“我送你上去，别想太多，今晚早点睡。”
“嗯，我知道。”舒恬笑着点了点头，略显迫不及待地向楼道里走去，叶承松跟在她的后面，没再说什么。
到家后，凌慕安给他们开了门，舒恬随便应付了两句，就去了自己的房间，并习惯性地锁了门。凌慕安有些担心，也有些不解，心想着是不是晚饭时发生了什么事，结果还没来得及张口询问，叶承松已经给了她解答。
“小宽说了些失礼的话，让恬恬觉得我可能会疏远她。”叶承松站在玄关外没有换鞋进门，他还要赶去医院照顾孙虹，“我跟她说了不会，但效果似乎不是很好。”
“小松……”凌慕安微微沉默，之后抬头看了眼已经长高长大的叶承松，眼底有些做母亲的自私，又有些掩不住的自责，“那阵子我忙着照顾灏然，都是你陪着安然，所以她对你很依赖，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你已经为她耽搁到了现在，连个女朋友都没有交过……”
“我没关系，最重要的是恬恬没事。”叶承松朝凌慕安笑了笑，安抚她的多虑和担心，“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照顾恬恬是应该的，你们这样信任我，我心里很高兴。”
“小松，你对安然的感情……”叶承松对舒恬的感情藏得很深，他一般不会主动找她，也不会在她身边逗留，只是在她需要的时候及时出现，从来没有缺席过。这一点，从表面上看，和叶承松对其他人的态度没什么不同，但作为一个细心的女人，作为舒恬的母亲，凌慕安还是多少注意到了叶承松看舒恬时，眼里的温柔和眷恋。
“小安姐，我现在不想谈什么感情。”叶承松轻轻摇了摇头，制止凌慕安继续说下去，“在恬恬心里的伤没有好之前，她希望我是什么样的角色，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