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复杂而多变
“好了，回去洗洗手，吃年夜饭。”许家爷爷不多问一句，也不多说一句，就如同刚刚真的是烟熏火燎，让舒灏然流了眼泪。“好，我正觉得有点饿了。”舒灏然还显得有些不太自然，刚刚的失态实在是……
“‘生活不可能像你想象的那么好，但也不会像你想象的那么糟。’这是莫泊桑先生写的。”许家爷爷走在前面，也不看他，自顾自说着话，颇有些当年站在讲台上的气场，“‘人的脆弱和坚强都超乎自己的想像，有时脆弱得一句话就泪流满面，有时又发现自己咬着牙走了很长的路’，这是引用者的感慨，我觉得用在你身上很合适。”
“……”舒灏然走在后面一些，默默听着这几句话，没有搭腔，而这之后一直到他和凌慕安离开，许家爷爷都没再劝他任何一句话，就好像这几句已经足够足够，不必赘言。
[爸，我就是心疼少爷，但又完全帮不了他，唉……]
[小赵啊，这种只笑不哭的孩子，并不需要太多别人的帮助，对于他们来说，只要你不离开就行了，哪怕什么都不做，只对他们笑笑。]
耳边传来记忆里的对话，许家爷爷眯着眼看着急急迎过来的小姑娘，看着她脸上的担心，看着她眼里的关心，听到她说“刚刚烟尘好大，你没事吧”。
小赵不在了，那些遗憾和痛苦说再多也无法补救，但幸好有些人还在，延续着相似的关怀，比如大城之于许常贵，凌慕安之于舒灏然。人活着，生活就还要继续，不会那么好，也不会那么糟糕，风雨终究会停止的，停止之后就是好日子，所以千万别就这么放弃了。
“开饭咯~”
院子里摆了两张大圆桌，人丁兴旺的许家，坐了满满两桌子人，早上舒灏然报的当地名菜一个都没少，七七八八上来，桌子几乎放不下。许家爷爷和奶奶，举了酒杯发了话，话不多大概就是幸福安康的吉利话，众人举杯欢呼，开怀畅饮，凌慕安注意到许常贵和许一城中间空了个位子，父子俩喝了酒，然后把中间位子的酒洒在了地上。
同桌的人多少有些尴尬，许常贵在众人坐定后站起来，举着酒杯对所有人说：
“从小赵去世到现在，感谢在座各位对我的关心和包容，我一直痛不欲生，觉得一切都完了，直到昨天才忽然明白，小赵留下了那么多事要我做，包括照顾父母，照顾大城，照顾自己，还有照顾你们……所以，我许常贵从今天起重新开始，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烟给戒了！”
“好！太好了！”
“就该这样！这样才像个男人！”
“喝！今天喝个痛快！”
“……爸，我也、我也来，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就是好好学习，争取考个好大学！”
叫好声连成一片，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杯子碰着杯子，仰头就是一杯，压抑的气氛一扫而空，两位老人都欣慰地笑了，舒灏然也喝干了杯子里的酒，火辣辣地烧到胃里，莫名痛快。
席间异常热闹，觥筹交错，欢声笑语，凌慕安严格控制，只让舒灏然喝了三杯，第一杯敬了许常贵的振作，第二杯敬了两位老人，第三杯没有喝，敬了赵婶，洒在地上，即使这样，凌慕安仍旧不安地担心舒灏然会胃不舒服，因为桌上的菜大多又麻又辣，而且荤菜多，腌制熏烤的多，油也多，舒灏然能吃的不多，空腹喝酒自然大大的不妥，但唯独这两杯酒她拦不住，也不该拦，这些她都懂得。
就这样热热闹闹吃了团圆饭，外面家家户户开始放起烟花来，东家一串夜明珠，西家一树金银柱，更远一点空旷的地方放起了龙腾盛世、群星荟萃、七彩花雷之类的大烟花，五彩斑斓，璀璨夺目，把夜空照得透亮。离开饭桌，大家伙儿基本分成了两群，一群在家里围着电视机看春晚，一群带着孩子在外面玩，舒灏然和凌慕安陪着许家爷爷奶奶看了会儿春晚，后半程被许一城那辈的大小孩子拉着出去放烟花，大的烟花开头那阵子差不多放光了，许一城拿了一箱子各式各样的小烟花，一群小孩子围着舒灏然让他放，舒灏然当仁不让点了支烟，三个柱状喷花摆一排，两个旋转烟花成一双，各种花式放法，引得孩子们叫声连连，俨然成了孩子王。
凌慕安站在旁边一边护着年纪小一点的孩子，不让他们到处乱跑以防出些意外，一边看着被大孩子们簇拥的舒灏然，看他脸上被火光照耀着的笑容，许久不见的童真童趣，许久不见的轻松自如，没有舒家的恩怨是非，没有商场上的尔虞我诈，这一刻的舒灏然，总算放下了满身包袱，成为他自己，玩心重得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辛苦了，孩子交给我吧~”凌慕安正兀自出神，有人走过来从她护着的手臂下牵走了小孩子，笑着对她说：“太晚了，他们得去睡觉，你们继续玩，难得来，玩开心点。”
“嗯，这边真热闹，比城里热闹多了。”凌慕安大约认出眼前的女人是许常贵的妹妹，听说她和老公在城里打工，生活紧紧巴巴，到现在还没孩子，但她本人学的幼师，很喜欢孩子，也很擅长带孩子，“我听许叔叔说，你们明天就走了？过年七天假，怎么不多住几天？”
“打算到周边玩一玩，放松一下，准备准备要个孩子，我的年纪也不小了，再不生就麻烦了。”女人腼腆地笑了笑，然后弯腰抱起最小的孩子，手边牵了另一个，又让一个大的孩子带了两个小的孩子，送他们回屋睡觉。
“……”凌慕安看着他们的背影微微发呆，不禁感慨，生活总是有些辛酸又有些幸福，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但只要不放弃，念着念着，大概就会看到白头偕老的美好景象。
“你果然分分钟发一次呆啊~”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凌慕安笑着转身，正看到舒灏然站在那边，手里拿了一大把“仙女棒”，朝她摇了摇，“走，带你去个好地方。”
舒灏然带她去的地方离许家不算远，走过两三个田埂边，到了一处小山坡，爬到坡顶没见一个人，大有一种偏安于一隅的感觉。两人顾不了脏不脏，选了个视野好、地面相对平整的地方坐下来，舒灏然递了一根“仙女棒”给她，然后用香烟点燃。
细细的小棒子，顶端很快滋滋啦啦喷射出点点烟火，金灿灿的光影跳跃着，可爱极了，凌慕安略微有些激动地叫了几声，挪移着手里的小棒，看着火光的尾巴在黑夜里划过稍纵即逝的线条，开心地合不拢嘴。
“这次两根~”不过“仙女棒”的时间很短，转眼就烧完了，留下一缕轻烟和淡淡火药味，舒灏然又递上两根，凌慕安索性站起来，弯下腰凑过去让舒灏然点燃，之后转着小圈，迎风挥舞双手，一下子沉溺进去，玩得不亦乐乎。
舒灏然什么都不说，先是看她玩，之后站起来陪她玩，两个老大不小的家伙，在夜空下幼稚地追逐嬉戏，笑着闹着，放下了所有过去未来，只活在当下，不被任何事所扰。
“看起来，还剩最后一根了~”
“嗯，这根得留着。”
就这样肆无忌惮地疯玩了一会儿，两人又在小山坡上坐下，微微喘着气，看着手里最后一根“仙女棒”，舒灏然收了收，不肯点。时间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还有将近四十五分钟就可以倒数跨新年，凌慕安心领神会，知道这是要留着玩浪漫当做许愿棒，不由盘算着，要许个什么样的愿望。
“还有点时间，我们做什么呢？”舒灏然望向远方的星星点点，大概是因为新年的缘故，家家户户都还亮着灯，烟花爆竹也没停过，小小村子变作不夜城。
请...您....收藏_6191书1吧（六\\\九\\\书\\\吧!）
“我想想……”凌慕安靠着舒灏然，把脑袋搁在他的肩膀上，也看着眼前的一片开阔，想着如何打发剩下来的时间，“说些各自有趣的事怎么样？”
“好啊~”舒灏然笑了笑，点头答应。
“嗯……我先说一个，大学的时候上补习班，有门课会上的比较晚，后面我渐渐发现有个中年男人尾随我，也不做什么就跟着，怪吓人的，所以我就选了一天，跟他来了个正面交锋，用刚学的柔道技巧，给他来了个利索的背摔！结果……那个男人竟然是我补习课的老师，因为下课晚又和我同路，所以就跟着一起了。好吧，最关键的问题不是我摔了我的老师，而是我上了他那么多节课，竟然认不出他，只好乖乖跟他承认我的眼里只有黑板、教科书和笔记本，没有他，哈哈……”
“虽然很乌龙，但一个小姑娘夜归确实挺危险的，还好没出什么事。”舒灏然一声叹息，老气横秋的像个小老头，凌慕安刚想说点什么，却听他说：“轮到我了，我来说一个。那个时候在英国读书，有个英国老师长得特别帅，课上的也很精彩，每次他的课人都最多，而且一到五排乌压压全是女生，男生靠后大多心里不爽，直到有一天，课上的好好的，忽然有个瘦瘦的法国男孩子站起来，哭着跑出了教室，我们先是一愣，随即看到那个老师放下手里的书就跟着冲了出去，嘴里还不停喊着‘honey，what’swrong，waitforme！’，呵~你可以想象当时整个教室炸开锅的样子吗？男生统统跺着书幸灾乐祸，女生好几个都哭了，美梦瞬间幻灭，谁都没猜到这样的结局~”
“哈哈，天呐，这都什么跟什么，怎么这么混乱？”凌慕安跟着跌宕起伏的情节，想象着那样的画面，笑出了声。
“安安……”舒灏然也在笑，笑得十分温柔，抬起手揉了揉她靠在肩膀上的脑袋，“知道那一刻我在想什么吗？”
“你在想……嗯，你在想后半节课不用上真是太好了，哈哈~”凌慕安索性蹭着他的手，整个人都钻进了他的怀里。
“我在想……我什么时候也可以这样光明正大地爱你，强大到不必再用遮掩和隐瞒来保护你……”舒灏然侧过头，双眸沉黑，准确无误地吻上她微扬的嘴唇，一吻情深，却饱含着许许多多无声的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