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不停的试探
这一趟,舒灏然并不知道覃凯会来,没有心理预期和准备,虽说见面时他很快就调整好了应对状态,但终究不够周全,所以在覃凯矮身为他处理卫生间里狼藉的时候,触动了他心底的柔软和夺回覃凯的强烈愿望。他不是神,就算对任何问题深思熟虑,分析利弊知道对错,在选择的时候也会忍不住掺杂进个人的感情。就好比他知道该用尽全力推开凌慕安,才不至于蹉跎她的大好时光,让她到了三十岁的时候又一次在他的墓碑前伤心欲绝,又好比覃凯,他心里十分清楚,玩无间道说起来很酷炫,但做起来身心俱疲,不是一般二般的伤神费脑。
可他这两件知道的事都没做好,一没推开安安,二没瞒好覃凯。
“小心,慢点,慢点……”
覃凯几乎是半扶半抱的状态,把他送回了家,安顿在床上,又在厨房忙了烧水煮粥,让他吃点东西垫垫,再吃药睡觉。舒灏然已经撑到了极限,柔软的床包裹着他所有的疲倦,周公紧锣密鼓地召唤着他,但他放不下心,覃凯的问题还没完全解决,他还不能就这样睡去。
覃凯现在是舒易辰的人,只要舒易辰一个电话过来,覃凯随时随地都要回去舒易辰的身边做事,可是一颗心乱了,对舒易辰从纯粹的欣赏崇拜变成了怀疑戒备,这样的变化,放在谨小慎微的舒易辰那边,估计很快就会被察觉,那样的话,覃凯的处境会很危险,舒易辰是会继续“蛊惑”他还是直接“干掉”他,不好说。
“少爷?”
所以,当覃凯把杯碗勺子之类在厨房洗好弄好回到卧室的时候,舒灏然还没睡,非但没睡,更是坐了起来,靠着枕头,硬撑着等他。
“阿凯……是我不好,一个没忍住,跟你说多了……”
“你现在很混乱吧……之后要怎么面对舒易辰,咳咳,还有白萍……”
“这种时候,我忽然觉得覃叔有句话很对……别想太多,咳,做好本分的事就行了……”
“虽然注定要你在我们之间选择一个,咳咳……但不是现在,现在你只要听我爸和你爸的交代,做好本分的事就行了……”
先是道歉,然后在迷雾重重中点燃一盏引路的灯,听起来有点婆妈,却让覃凯微微勾起了唇角,舒展了眉眼。覃越斌是个爱念叨的人,他对覃凯要求十分严格,说过的话,提醒过的事,覃凯想忘都忘不掉,所以这会儿,覃凯听着舒灏然吃力沙哑的声音,想着父亲的千叮咛万嘱咐,还是比较受用的。眼下的局面确实有些混乱,这些年“看不惯”的少爷跟想象中不一样,这些年“全心崇拜”的大少爷跟想象中也不一样,当一个人发现表里不一可以常态化之后,必然会觉得恐慌,觉得无措,觉得用眼睛看来的这个世界根本靠不住。
“阿凯……那些复杂的,其实都是我们舒家的事……对于你来说,没有什么比保护好自己和覃叔更重要的事,明白唔……明白吗?”
覃凯还没回话,舒灏然就又开了口,他靠在那里,说话间像是哪里疼得实在厉害了,所以有些抑制不住地挺了挺身体,覃凯眉头一皱,快速走到床边想要询问,却看他轻轻摇了摇头,抿着发白的嘴唇费力地抬起了眼,像个固执的小孩,问他要个保证。
“我明白。”覃凯心底动容,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自然颇有些醍醐灌顶的感觉,“我会继续尽好我的本分,在家里好好守着,等少爷回来。”
“嗯,拉钩……”舒灏然眼睫颤了颤,嘴角弯起,半死不活地抬起右手,伸出小指,略显认真地说道:“做不到的人是小狗。”
“……好。”覃凯在床边坐下,配合着做了这个幼稚的动作,就像他们小时候每一次约定时那样。
先是手指相勾,转而手掌相握,最后拳面相触,滚烫的温度传来,一直烫进了心里,覃凯看着舒灏然,看他终于松了口气。不该说的说了太多,不该做的做了太多,心口自然是要疼的,舒灏然虽然还在勉强笑着,却再也没办法说话,也没办法动弹,只能任由疼痛把他卷进黑暗的漩涡里,一点点阖上眼睛,再不能逞强,渐渐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少爷!”
他提前拉拢了覃凯。
“你再撑一下,我立刻打急救电话!”
虽然给以后的道路带来了未知的变数。
“少爷,少爷……”
但这感觉真好,覃凯重新回到他的身边,真好。
迷迷糊糊间,舒灏然又做了许多梦,梦里有许多人许多温暖,再醒来,眼前苍白的房间和鼻间消毒水的气味告诉他,这是在医院里。手背上戳着针挂着水,病房的环境他不熟悉,虽然还无法十分清醒的思考,但似乎有什么不安隐隐在心底蔓延。
正在这时舒易辰推门进来,见他醒了不觉笑起,眉眼间满满的关心,依旧穿着西装,俊朗有型。他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轻言轻语地告诉他,医生的诊断结果是酒精引起的胃溃疡和受凉引起的轻度肺炎和发烧,要他好好休息,慢慢恢复。
“哦……”舒灏然淡淡地应了声,半垂着眼,像是还很疲倦,昏昏然又有了睡意。
“另外,eden也在这个医院里……”舒易辰继续说,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地拉长了语调,话说一半,拿了床头柜上的水来喝。
“真的?”舒灏然心里微顿,面上却是不变,既然对方有意让他跟eden住在一个医院里,那目的自然不言而喻,“在哪层楼?哥你刚刚不在,是去看eden了?”
“嗯,他在楼上,我跟他说你也住院了,他就说要过来看你。”舒易辰说到这里又是微微停顿,眼睛半垂像是看着手中的纸杯,又像是看着床上的舒灏然,“不过护士严厉地制止了他,说他的脚踝刚做过手术,绝对不能下床。”
“听起来很严重的样子,要不然等我好点,不那么晕了,哥你扶我去看他吧。”舒灏然不知道哪里出了漏洞让舒易辰起了疑心试探,但他四平八稳地摆着满脸“单蠢”,看上去无懈可击。
“再说吧,你的状况也不好,别勉强。我没其他意思,就想着难得有机会,我们三人可以一起聊聊。”舒易辰笑了笑,把纸杯里的水喝完,放回床头柜,然后从口袋里拿了支钢笔出来,“灏然,这是爷爷的遗物,爸爸给了我。你知道吗,爸爸一直觉得很愧疚,因为爷爷对我和妈妈不好,这么多年了,无论我和妈妈多么努力,都得不到爷爷一丁点的喜欢和接纳。”
“哥……”舒灏然看了眼那支旧旧的派克钢笔,记忆里老爷子拿笔写字的样子历历在目,宛如昨天。
“爷爷的心里全是你和你妈妈,我真是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舒易辰一边说着,一边自嘲地笑了笑,“其实我真的希望爷爷可以活更久一点,等我大学毕业,正式进入公司,我想我的表现一定会令他满意的。”
“哥,错的不是你,也不是小妈,而是爷爷,爷爷他太固执了。”舒灏然用一层层的光遮掩住眼底的黯沉,伸手拉住舒易辰的手,继续说道:“哥你别难过了,你的努力大家都看得到,你看爸爸和阿凯老让我跟你学,可惜我天生就不是学习的料,说起来,爷爷对我也很失望,后来都不理我……”
“灏然,我想走出爷爷的阴影……”舒易辰轻轻点了点头,拍了拍舒灏然的手背,像是接受了他的安慰,“逝者已矣,我不想自己再埋怨他什么,他的遗物没办法给我鼓励,反而会让我痛苦,我想把它毁了,把这份痛苦彻底丢掉,你说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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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该丢掉的……”舒灏然还没说完“就丢掉”,舒易辰就脱开了他的手,两只手握着钢笔的两端,在他面前,分分钟掰断了那支钢笔。
一瞬间,舒灏然只觉得心口剧痛难当,差点再次厥过去,但他却不得不一边笑一边维持着声线的平稳,继续安慰舒易辰说道:“哥,这人要往前看,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嗯,你说得对,都过去了。”舒易辰如释重负般呼了一口气,把折断的钢笔随手扔进一旁的垃圾篓里,换了最初的笑容,“我让阿凯去买点东西带回去送人,所以他不在,我们下午的飞机就走了,你这样真是让我不放心。家里的事你不用担心,我会竭尽所能帮忙打点,成绩的问题,我会替你跟爸爸说情,毕竟你年纪还小,身体也不好。”
“谢谢哥,每次都靠你帮忙,我下次争取少闯点祸……对了,帮我跟小妈问好,让阿凯以我的名义买瓶香水给小妈,买限量版最贵的那种。”舒易辰的温柔,舒灏然的纨绔,眼前画面里的兄弟俩其乐融融,但心与心之间却是咫尺天涯,隔着深不可测的鸿沟。
“快到中午了,阿凯应该回酒店了,我们还要再去一趟合作方那边,所以不能再陪你了。”差不多说完了话,舒易辰稍许沉默了一会儿后,抬手看了看表,站起来要走,“这次eden没办法照顾你,我替你请了个护工,好好休息,我们之后电话联系。”
“好,我也累了,要再睡会儿。”舒灏然稍许撑起来一些,跟舒易辰道别,“不送你们了,飞机落地给我个消息,一路顺利。”
“嗯,别起来,好好休息,走了。”舒易辰潇洒转身,挥了挥手离开了病房。
舒灏然脱力地躺回病床,闷咳了几声后,偏侧了身子看向床边的垃圾桶,那是爷爷的遗物,是爷爷生前最爱的钢笔,据说是妈妈用出版第一本游记所收到的稿酬买的。
“大少爷,事情都解决了,这会儿我们去飞机场时间上刚刚好。”
“嗯。阿凯,这趟来你有没有觉得灏然哪里不太一样了?”
“我觉得……少爷好像有点在讨好大少爷,其实他有跟我说,并不想早起去参加那个什么会谈,但他猜想你可能希望他去。”
“讨好我?”
“是的,可能因为老爷子走了,他现在只能靠大少爷,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