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你的身体在抗拒

第十八章你的身体在抗拒

机场酒店的房间不大。

空调风从天花板拐角的出口轻轻吹出，打在落地窗帘上，掀起一波微不可见的涟漪。

温之遥靠在沙发上，脸色不算太好，但气息平稳。就算是在这种半脱力状态下，他也不让自己看起来“需要照顾”。

西装外套已经脱下搭在一边，他穿着纯白衬衫，袖口整整齐齐地卷到手腕以上，皮肤过白，在冷光下有些刺眼。

顾彻坐在他对面，观察着这个人全身无懈可击的控制力。

明明刚刚在车上差点晕倒，现在却能坐得笔直如常，回答问题一如既往地清晰、冷静、有逻辑。

“你要不要休息一下？”顾彻语气平稳。

“不用。”温之遥低头喝了一口水，声音柔和而疏远。

“刚刚在车上你出现了瞬间失重反应。”

“低血糖。”他放下杯子，“我会自己处理。”

“处理方式是？继续开会？”

温之遥微微一顿：“你想表达什么？”

“你已经三天没吃正餐，昨晚彻夜没睡，今天是第二场连轴会议。”

顾彻看着他，声音不疾不徐：

“你不是没事，你是还在‘工作状态’里撑着。”

温之遥眼神一动，却没有辩解。

他只是重新靠回沙发，像是听见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判断，懒得回应。

顾彻却没有放松，他语调继续温和往下：

“你不允许自己犯错，甚至不允许自己‘慢’。”

“刚才喝水，你只喝了三分之一。不是因为渴解决了，而是你注意到我在看你，于是终止了行为，切断一切可能被解读的信号。”

温之遥嘴角微微牵了一下，像是笑，又像是警觉。

“你太喜欢分析别人了。”他说。

“那你为什么没走？”

温之遥没说话。

顾彻接着笑：“因为你其实知道我说得对。”

“你只是习惯了装作自己不在意。”

短暂的沉默。

顾彻站起身，从边柜里拿了条毛巾，走进洗手间。

水声响起，毛巾被拧干，再走出来时，他将它折好放在沙发一侧，没有递过去。

“你额角出汗，如果你不介意，擦一擦。”

温之遥没看毛巾，手指在沙发边轻轻摩擦，没动。

“我不喜欢别人靠太近。”他说。

顾彻点头：“我知道。”

“你身体对‘距离’非常敏感——不论是空间距离，还是心理距离。”

温之遥靠着沙发边，似乎想开口，却又迟疑了一秒。

那一瞬的沉默，就像他吞下了什么原本该说的话。

顾彻看着他，声音忽然压低：“你是不是也很讨厌房间门关上的声音？”

温之遥的睫毛轻轻动了动。

顾彻察觉到了，但没逼问下去，只继续说道：

“你其实已经习惯了夜晚灯不关，窗帘不拉。不是因为喜欢明亮，而是怕封闭。”

“怕光灭的时候，谁也不知道接下来进来的，是人，还是……”

话没说完。

温之遥打断了他：“你觉得我是病人？”

“我觉得你是幸存者。”

沙发间陷入长久沉默。

光线从落地窗打在地毯上，浅色窗纱轻轻飘起。

温之遥望着窗外，喉咙动了动，像是压着一口气没吐出来。

他终于缓缓开口：

“你知道的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