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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

元宵

明光在西南时,日子倒也自在。

山寺清静,香客虽不多,香火钱也足够支使了。

祁重每月总会来个几次,明光一个人修纂经注,若遇疑难之处,向之讨教,总是会得到解答,明光对祁重很是感激。

除了祁重之外,泸江县令魏树也常来拜访,只是魏县令的目的就不那么单纯了。

魏树在京为官多年,因由得罪上司同僚,被贬谪到泸江这西南边陲之地担任县令。他虽被贬,也不打算躺平,一心想做出一番实绩来,将来能上达天听,重返长安。到泸江以来,他修路筑桥,兴办学堂,也办了不少实事,政声不错,只是遇到一桩为难之事。

在泸江西边的大山中,有一支乌夷族人。他们原是南朝时期陈朝人的一支,隋唐之际天下大乱,这些人避居西南的深山,与当地土人婚配。他们容貌语言与中原人并无大异,却继承了西南土人的一些民俗。

乌夷族人奉火神祝融为部族始祖,拜火祭鬼。天下一统之后,三苗旧地虽尽纳入大唐版图,这些乌夷族人却始终未曾真正归化,他们在经常惊扰泸江县城,劫掠百姓。他们的部族人人骁勇,更听说擅长巫鬼之术,每次与土人发出冲突,泸江县都要付出不小的代价,有三位县令曾经死在任上。

转眼就是明年二月,是乌夷族人一年一度的祭火节。往年,每到祭火节,乌夷族人都会举行声势浩大的游行活动。这场游行的最后,往往会演变成对泸江附近百姓的一场劫掠,最后爆发流血冲突。

魏树当然不希望像自己的前任一样死在任上,他一方面派出使者,希望在祭火节前能够与乌夷族人谈判,达成和平,平稳度过明年的祭火节。另一方面,一有空就到广化寺来找明光。

在他心中,明光是昙摩寺的佛子,而昙摩寺的方丈是大唐的国师,只要明光能够写一封书信,寄给国师大人,再由国师大人向圣人请旨,派一支大军清剿这些蛮夷不是轻而易举之事吗?

明光只得苦笑。一来,他和昙无国师只说过几句话,根本不熟。二来,自从五月之后,昙无国师已失圣心,根本帮不上魏县令的忙。

可他到底年纪小,面皮子薄,耐不住魏树天天软磨硬泡的,最终答应写一封书信往长安。只是,这信并不是寄给昙无国师,而是寄给了承剑府主李璧月。

***

眼下,这封信就摆在李璧月的案头。

她思索良久,还是决定带着这封信去见太子李澈。

所谓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如今大唐龙脉受损,大唐国运因此受到影响,任何一点点微小的动荡都可能造成不可忽视的后果。

在明光的信中,西南的乌夷族之事并不算大事,只是迫于情面,转述了魏树的意见,希望朝廷在关键时候能够派兵奥援。可是于李璧月看来,西南蛮族首领杀死朝廷命官,自立为王,本身已是叛乱的征兆,若是一个不好,便会引发大规模的战乱。

而且她心中还有另外一层隐忧,佛传明灯极有可能在明光身上。

先天真炁,很难不遭人觊觎。华阳真人觊觎道源心火,对佛传明灯未必没有想法,明光一个人在西南,可能也会有危险。

西南之行,只怕需要她亲自前往。

***

上元灯会,是长安一年一度的盛事。

按照大唐规制,今日罢朝,文武大臣皆休沐一天。此刻黄昏时分,从承剑府的高处向下看,出门赏灯的车马几乎将坊市的街道铺满。

香车宝马,春夜灯花。笙歌繁华,明月醉人。李璧月无心上京赏景,她离开承剑府,半个时辰之后就到了东宫。

太子李澈迎了出来,他双眼熬得通红,像是很久没有睡过了。

“阿月你来得正好。”李澈道:“我得到消息,西南一带有傀儡宗的消息,有人在西南见到傀儡宗的执事‘刑天’,还送来了他的画像。”

李澈招了招手,东宫的侍从便送上了一幅图,画上的之人长身而立,一身银白色衣服,脸上带着象征“刑天”的青铜面具。

李璧月将画像接过,随后轻轻摇头,道:“殿下,师兄已是死了。虽然……”李璧月声音一停,眼神一黯,“虽说他临死前我没有看到他的脸,可是我心里很清楚,他已经彻彻底底地离开我了。”

李澈看着他,眉宇间透着温和之意:“阿月,我并不是说画上之人是楚不则。在傀儡宗,‘刑天’只是一个执事的代号而已。楚不则曾经是‘刑天’,可是他死了,傀儡宗自然可以将这个称号给其他人。这两个月,东宫的密探在各处打探关于傀儡宗、华阳真人和玉无瑑的消息,这桩消息最少有七八成可信……”

李璧月擡眸:“殿下是为了龙脉之事?”李澈虽然离开太原,但将身边的内侍任命为东宫特使,监督二龙山的工程。如果一切顺利,四个月之后便可完工。若要最快恢复龙脉,东宫需要在四个月内找到玉无瑑,

李澈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不光是为了龙脉之事,我也是为了你。”

李璧月眼神恍惑:“为我?”

“阿月,你我相交两年,虽说你一向公私分明,甚少向我提及你自己的私事,但是在我心中,你一直是我最重要的朋友。你虽不说,但是我也知道,玉无瑑,或者我们也可以叫他云翊,他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就算不为龙脉之事,我也想为你找到他——”李澈声音低沉,语气真挚而诚恳。

李璧月心中泛起一道暖流。

于如今风雨飘摇的大唐王朝而言,李澈是一位宽仁厚德的储君。以朋友的身份来看,他对她一直殷切关怀。

李璧月心中感喟:“多谢殿下关怀。”

李澈又道:“对了,今日元宵休沐,阿月你不出门观灯,来东宫做什么?”

李璧月问道:“殿下,你可曾看到西南泸江县令魏树的上疏?”

李澈微微一怔,“泸江县令魏树?没有啊,如今正逢多事之秋,父皇抱病,我虽夙兴夜寐,也处理不完如此多的事情。地方上的事情,若非大事,都是中书省自行处置。”

李璧月有几分明白了,如今大唐下辖十三道两百州,大大小小的县加起来恐有上千个。并非魏树所奏之事朝廷不重视,只是一县藓芥,着实难以上达天听。

李璧月拿出明光的书信,道:“殿下先看看这封信。”

等他看完之后,李璧月又道:“殿下,我认为西南边民叛乱绝非小事,如今因为龙脉之故,大唐王朝已t是四处漏风,绝对禁不起下一场战事。因此我想亲自到西南一趟,将变乱弥平于未起之时。”

李澈将书信看了两遍,目光忧虑道:“可是如今陛下染恙,据御医所言,龙驭归天或许就是这两月之事,长安时局未免震荡。而且……而且陛下或许是病得久了,最近频繁召昙无国师入宫,祈福禳灾。承剑府主若是在此时离开长安,一旦无常,有些人难免动歪心思。”

李璧月知晓李澈心中隐忧。

这十年以来,昙摩寺势力庞大,大唐朝文武官员大多信佛奉佛。若要改弦易张,并非一朝一夕之事。一旦圣人薨逝,这股力量或许仍然左右皇权的能力。当年武宗薨逝,皇位并没有落在武宗太子李屿头上,当今圣人李怡在昙摩寺的支持下登上皇帝宝座。

以李璧月承剑府主加天下第一剑的名头,留在长安,威慑群雄,本就是太子李澈身后最重要的政治力量。当此之时,李澈并不希望她离开长安。

“来此之前,我已往寄了两封书信。一封往南阳,寄给孙危楼,另外一封寄给其师妹叶衣霜。两人都是出身药王谷的神医,两人携手,禳病延命,多拖一段时间谅是不难。”李璧月正容,下拜道:“李璧月留在长安,虽能护殿下,但是一旦社稷动荡,将来大唐需要花更大的代价才能弥平战乱。可是李璧月前往西南,才能替殿下守住大唐这片巍巍山河,请殿下许我前往西南。”

她声音清亮,却是少有的坚毅。

李澈伸手将她扶起,道:“你既已下定决心,我自然不会阻拦。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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