砥砺 - 皓月歌 - 不见白驹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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砥砺

砥砺

承剑府的人昨天都被她调往大风关,没有及时留意到太原城的动静。

马兴远的夫人死了,想是忙于丧事,来不及处置此事。太原别驾裴名知道此事后,第一时间并没有向她禀报,而是想支开她单独向太子告私状。

不过,她多想一层也就明白了。太原别驾是刺史的佐官,在地方上已经到顶了。如果想再进一步,攀上太子到长安为官是一条捷径,若是运气好,将来还有机会进入中枢。

但是,太子来太原干什么裴名并不知道,也并不知该如何投其所好,恰好傀儡宗给他送上了一个天大的机会。承剑府与傀儡宗勾结是何等大事,他在太子面前首告此事,自然能吸引到太子的注意。若是承剑府的罪名做实,他还能因功受赏。

可惜,这位裴别驾打错了算盘,此事太子早已知情。李璧月也不为承剑府辩解,只观望李澈会如何处置这件事情。

听闻裴名的奏报,李澈目光沉了一瞬,随后恢复了清明神色,他质疑道:“李府主如今是是东宫重臣,承剑府怎么可能与傀儡宗这种腌臜之流合作?”他揉了揉眉心,又道:“傀儡宗奸险狡诈,我想此事应该是他们故意放出,将脏水泼在承剑府和李府主身上,其心可议。裴大人即刻命人将这些告示撕下,将张贴之人擒拿审问,才是正理。至于这等挑拨离间之言,不必理会。”

裴名一怔,他为了在太子面前露脸,不惜冒着开罪李璧月的风险告发此事。谁料太子不但不为所动,脸色也晦暗难明,似乎对他颇为不满。可话已出口,便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咬牙道:“殿下,无风不起浪,臣以为事关重大,还是彻查清楚为好。如果不是,也好证明李府主的清白。”

“查?”李澈道:“裴爱卿说得对,也是该查一下……”

裴名心中一喜,看来太子虽然已经被李璧月蒙蔽了,但还是能听得进谏言的。

李澈的目光投向李璧月,问道:“李府主,楚不则如今何在?”

李璧月答道:“回禀殿下,四天以前,臣命他去河间,办一件要事,大概一个月后才会回来。”

李澈又望向裴名,正色道:“喏,孤已经调查过了,楚不则奉命去河间公干,一个月后回来。孤曾听闻傀儡宗的人术法奇诡,能够制作与真人一模一样的傀儡。我们要谨防对方制作了楚堂主的傀儡来挑拨离间,让我们自乱阵脚。至于承剑府与傀儡宗勾结之言,更是不足采信。好了,孤累了,裴爱卿先下去吧。”

裴名瞠目结舌。没想到太子所谓的调查仅仅是问李璧月楚不则去了何处,分明就是一点也不愿意怀疑承剑府的意思。

他还想再说什么,李璧月锐利如刀的目光朝他看来,嗓音清冷:“裴大人,殿下要休息了,你还不告退吗?”

裴名离开之后,李璧月感激地望向李澈:“多谢殿下回护。”

她知道李澈刚才之言的意思。今日之后,就算楚不则的真身出现在太原,承剑府也只需推说那是傀儡就行了。但在高如松从河间回来之前,她终要找到楚不则,将一切问个清楚明白。

李澈看到她脸上的笑容如昙花般乍然开谢,随即又笼上一股清愁,安慰道:“阿月,你不要逼自己太紧,一切也未必无法转圜……”

李璧月轻轻摇头:“殿下放心,李璧月没有那么脆弱。不论最终是什么结果,我都已有准备。殿下是为龙脉而来,一路舟车劳顿,好好休整两天,后日我亲自护卫殿下前往二龙山。”

***

从太原城西的小孤山一路向北,便是一座连绵不绝、高耸入云的山峰。

两辆马车在山谷中停下,一行人继续徒步上山勘查龙脉受损的情况。

走在最前面的是浑天监监副孟松阳,他手持罗盘与八卦镜,寻找方位。李璧月护卫着李澈跟在他的后面,牧天风和宋白珩落在最后。

孟松阳今天并未着官服,而是身着一身道袍,颇有几分仙风道骨。李璧月主动攀谈道:“孟大人,你如此装束,莫非从前也曾出家做过道士?”

孟松阳笑道:“不瞒李府主,下官从前确实曾在玄真观出家。不过下官资质驽钝,始终不曾得道,后来便还了俗,找路子加入了浑天监,又慢慢熬t了十几年,才到如今的位置。”

“玄真观?”李璧月心中一动,十年前武宗服丹而亡,紫清真人被下狱,玄真观的道士要么被杀、要么逃亡。如今长安城虽然仍存有玄真观旧址,但已是一片墟丘,就连长安坊间也甚少有人提起这座曾经的天下第一观。

李璧月问道:“不知孟大人当初在玄真观中师承何人?”

孟松阳有些赧然,道:“下官正是拜在在紫清真人门下。紫清真人一生有八个亲传弟子,道号分别为守道、守拙、守静、守清、守真、守宁、守知、守玄。下官行二,道号守拙,可能是师父见我笨得可以,便赐了这个名字。下官也着实拙劣,在师兄弟几个中最不成器,熬到四十多岁,就连最后入门的小师弟修为也在我之上,师父见我实在不是这块料,便放我下了山。”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李璧月莫名想起玉无瑑,长孙璟曾经说过,先天真炁只能由一派掌门亲自传承,玉无瑑体内的道源心火是由紫清真人亲自传承。她从前以为紫清真人没有亲传弟子,才在临终之前将道源心火传给自己的侄儿云翊。

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这么回事。

就算“守拙”早早离开玄真观,紫清真人也还有七名亲传弟子,他为何会选择将道源心火传承给当时十二岁、毫无道门根基的云翊。

若说云翊于道术之上天赋异禀也并不太像,当年紫清真人身为大唐国师,武学根基与谢嵩岳不相上下,其师弟清尘散人在高阳山也能与巅峰期的傀儡尊主同归于尽。至于玉无瑑嘛,也不能说他不行,他也精于各种术法,连傀儡术这种艰深的学问也能自学成材。只是他偏科严重,几乎完全不会武功,如果紫清真人指望他将来能振兴道门,还是太勉为其难了。

还有,十年前的云翊从未到过长安,而紫清真人被下到诏狱之后也不可能逃脱,道源心火是何时传承?

她又问道:“那你的其他几位师兄弟呢?”

孟松阳叹了一口气道:“当然都死在十年前那场祸事之中。下官被师门所弃,反倒因此因祸得福,茍全一条性命……”

一行人沿着山谷上行,走出一段距离,李璧月感觉身后空荡荡的,回头一看,这才发现牧天风和宋白珩远远落在后面。

三人在原地等了一会,宋白珩气喘吁吁地赶了上来,禀报道:“太子殿下,师父他年龄大了,爬不了山路,求殿下垂怜,容他休息一会再走……”

李澈神色晦暗。从长安到太原一路上,牧天风各种装聋作哑,一问三不知,李澈若是发怒,牧天风就立刻伏地请罪说年纪大了。若说将他问罪,他也没有误什么大事,反倒显得东宫狭隘寡德、对长者不慈。若是将他罢官,一来浑天监并没有可用之人,二来倒正遂牧天风之意。

他想,从前二龙山龙脉是玄真观镇守,玄真观如今没了,既然孟松阳曾是紫清真人的二弟子,颇有些见识和本事,如此有没有牧天风差别不大,便道:“牧监正既然体弱,带他先回马车休息便是。”

宋白珩谢了太子恩德,便扶了牧天风下山去了。

孟松阳走走停停,观测这二龙山的山川水文与地形地貌,忽地他停下脚步,指着深涧中生出的一株石笋道:“奇怪,这石笋倒像是本来并不长在这里的……”

李璧月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那石笋上宽下窄,果然突兀。仔细看去,石笋上似乎还有字迹,只是被浓云遮盖,看不清楚。

她向李澈道:“那石柱有字,我过去看看。”

她凭虚御气,飞跃绝壑,稳稳落在石柱的顶端。

石柱上的字是用宝剑削出,一笔一划,剑意淋漓,字体她极为熟悉。

“辛亥七月十二,与紫清同游二龙山。山中生地火,十日不绝,浓烟蔽日,山林尽毁。此火有伤龙脉,紫清惶急,吾笑之曰:‘老道无计矣’。遂一剑凌云,削西峰以平地壑,地火遂灭,紫清拜服。天既生我浩然剑,要平人间不平事!玄真、昙摩,终须逊我一筹,哈哈!承剑府谢嵩岳立。”

之前,李璧月见过紫清道人献给天子的奏疏,写了谢嵩岳一剑削西峰平地火的事迹。没想到,她竟然能在这里找到二十五年被谢嵩岳削过来的西峰,还有谢嵩岳用剑留下的时刻。

天既生我浩然剑,要平人间不平事!

玄真、昙摩,终须逊我一筹!

可以想见那时候的谢嵩岳是多么的年轻潇洒,意气风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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