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
葬礼
接下来的两天,李璧月处理公事之余,刻意留心孟松阳,观察是否还有其他疑点。可是这两天孟松阳大部分时间都窝在房间睡觉。牧天风整天昏昏欲睡就不谈了,之前锐意进取的宋白珩不知是不是听了孟松阳一番话,也消沉了许多。
这中间太子李澈又来拜访了一次,说是已经召见裴名,吩咐太原地方修复二龙山的山路,疏浚河道。裴名已经受命,不日便可动工,问及道源心火之事,李璧月只好推说已经传讯长安,让长孙璟派人打听。
转眼便已到了九月二十九日。
这天清早,有一辆华贵的马车停在驿馆门口,原来是柳夫人亲自上门,说受邀参加马兴远的妻子赵夫人的葬礼。她想李璧月作为承剑府主,必也受邀参加刺史夫人葬礼,所以想与她同去。
李璧月这些日子太忙,这才恍然想起如今距离太子李澈到太原已有七天,今天已是李澈许给马兴远七天假期的最后一天,也正是刺史府为赵夫人举办葬礼的日子,只是她并不记得自己收到过参加葬礼的邀请。
她召来夏思槐问道:“思槐,这几天是否有刺史府的人来邀请我参加赵夫人的葬礼?”
夏思槐摇头道:“没有啊,府主。这几天没有刺史府的人来过驿站。”
李璧月微微皱眉,那边柳夫人见她不悦,打圆场道:“马大人府仅有一位夫人,别无妾室。我听说这次赵夫人突然辞世,无人掌管中馈。府中内务都仰赖今年才十五岁的马家小姐,想必是小姑娘不懂事,请柬是按照从前旧例发的,李府主今年乍到太原,马小姐一时漏了,李府主又何必见怪。”
李璧月想了想,虽然没有请柬,但不提她与马兴远从前在灵州的情分,她这段时日在太原与马兴远合作算是愉快,马兴远的夫人去世,她亲自走一趟也是礼数,便吩咐夏思槐准备了奠仪,上了柳夫人的马车。
柳夫人从前压抑着性子,自掌管太原王氏之后,恢复了不少从前的豪朗性情,与李璧月主动攀谈:“说起来马刺史与赵夫人之间也算一段奇缘,可惜赵夫人年岁不永,不然将来传唱起来,也算是我们太原的一段佳话。”
李璧月来了兴致,问道:“是什么奇缘?”
赵夫人道:“这位马大人听说是西北灵州人,被人举荐到应州薛将军账下。可惜薛将军账下猛将不少,马大人初到应州时颇受排挤,脏活累活做了不少,到立功的事情轮不上他,一直只是个薛将军的身边护卫。赵夫人本名为赵筠,她的父亲是镇守雁门关的大将,与薛将军本为连襟,互有往来。那个时候,赵夫人的前任丈夫死了,她便带着一双儿女回到娘家,正好薛将军来访。赵夫人一眼就看到了薛将军随身的英武过人的护卫,向薛将军将人要了过来。”
“赵夫人将马兴远举荐给自己的父亲做参将,并且主动提出嫁给他为妻。后来马兴远在赵将军账下立下不少功劳,一步步做到太原刺史的位置。若是没有赵夫人的慧眼识英才,便没有今天的马刺史。而马大人也始终感佩赵夫人的知遇之情,对待赵夫人与前夫所生的两个孩子一直视如己出,对妻子一心一意,没有纳过妾室。可惜,这般恩爱夫妻,竟也不能相随到老。”
李璧月想起她上次因为小孤山金矿一事到马兴远府中。当时天色刚黑,府中的下人便说马大人是在夫人房中。赵夫人死后,马兴远为其齐缞,竟顾不上在太子殿下驾前失仪,果如柳夫人所言,伉俪情深,可惜白头鸳鸯失伴飞。
这时,马车已到了刺史府。
马兴远依然是一身齐缞,带着赵夫人年方十岁左右的小儿子在堂前迎客。
李璧月让夏思槐奉上祭礼,跟着导引宾客的仆人到了马兴远面前。见马兴远腰身佝偻,满面憔悴,几日之间像是已衰老了十几岁。她拱手道:“马大人,人死不能复生,还望节哀。”
马兴远看到她微微一惊,嗫嚅着说不出来来,李璧月道:“怎么,马大人没想我不请自来?”
马兴远的惊愕只有一瞬,很快露出悲容道:“哪里,下官知道李府主日理万机,事务繁忙,本不想因敝府的一点私事惊扰。李府主今日能拨冗参加拙荆的葬礼,下官不胜感激。”
李璧月与他客套两句,便随仆人到赵夫人灵前进香。
她这两年办过不少案件,又想起赵夫人是午夜暴毙而亡,习惯性地想去先看一看堂中停放的赵夫人遗体。谁知到了近前,发现停放遗体的棺椁已被封上。
李璧月微微惊异,她参加过不少葬礼,甚至不久前还亲自经办了程先生和闵夫人的丧事。一般大殓之时,并不会封馆,而是等吊丧的宾客最后瞻仰一遍死者遗容,到出殡之前才会盖棺封钉。
仆人解释道:“老爷说了,夫人重疾而亡,死后的样子不太好看,怕惊扰了宾客,所以大殓之时已将棺木封上。”
李璧月虽觉怪异,但此事也说得过去。又见仆人已备好香纸,到赵夫人灵前吊唁。
刺史夫人的葬礼自是隆重,马兴远不舍爱妻,出殡之时竟哭到哀绝,被仆人扶到房内休息。到葬礼结束,宾客陆续离开时已是下午酉时。
她上午与柳夫人一起前来,这会柳夫人不在,问了方知是柳夫人被几位官家夫人叫走了。
她正想回驿站,无意间遇到太原府看管兰阁的那名老吏。她想起上次在太原府的兰阁取走了矿洞的地图,一直没有归还。恰好今日到此,正好将东西归还兰阁,以免下次再跑一趟。
老吏领着她往兰阁而去,一边道:“这些陈年文书平日也用不着,其实李府主带走也没什么,不用特地归还。”
李璧月笑着道:“地方官府设置兰阁,收存文书留档,便是防备后来者不时之需,所以我才能在兰台找到我要的东西。如果我随意带走,后来的官员有在需要之处,岂非再也找不到了。所以这些文书,还是要归还兰阁。”
老吏赞叹道:“李府主深明大义,果然与众不同。”
李璧月到了兰阁,找到上次取文书的地方,将文书塞了回去。
深秋天黑得早,离开兰阁时,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李璧月突然发现离兰阁不远的刺史府衙署正亮着光,幽微的灯火将一个人的影子投在窗棱之上。
李璧月略感奇怪,今日是赵夫人的葬礼,刺史府的大小官员今日参加完葬礼后都已经离开,为何此时衙署里还有人。
她问那老吏道:“不知是哪位大人这么勤勉,今日这种时候还在衙署办公?”
老吏侧身看了一眼:“这是我们刺史马大人啊,李府主竟没认出来吗?”
李璧月再仔细一看,这才发现那轮廓确实是马兴远。只是因为身形过于佝偻的缘故,她竟一时没有认出。
“今日不是刺史夫人的葬礼吗?葬礼才刚结束,马大人就回到衙署办公。之前太子殿下不是许他七天假期,命太原别驾暂时代替他的职司吗?”李璧月诧异问道:“难道太原最近出了什么大事,非得马大人亲自处理不可吗?”
老吏道:“算起来也不算大事,但是此事却只有马大人能够处理,其他人插手不得。”
李璧月道:“哦?是什么事呢?”
老吏道:“我们太原每年有一个传统,驻守雁门关的太原军每年十月都会与驻守在龙首关的应州军进行骑射演练。如今雁门关的守军大将是我们马大人的妻弟小赵将军,而应州军的大将则是马大人的旧主薛将军,这军事上的调动裴大人无法插手,非得我们马大人居中协调,发出文书,雁门关的大军才能调用。这几天虽然适逢夫人的丧事,但是府衙从雁门关与龙首关两处往来的文书不绝,我们大人也常常办公到深夜呢。”
李璧月问道:“雁门关的大军调用?要调往何方?”
老吏道:“骑射演练的地方是两地每年轮换,去年的演习是在雁门关,今年当然是在龙首关。按照惯例t,雁门关的大军十月初一就会开拨,调往龙首关。”
李璧月心中一惊,问道:“可是如今雁门关外面是契丹人的领地,雁门关大军调用,难道不怕契丹人长驱直入?”
老吏老神在在道:“李府主说笑了,契丹人在雁门以北游牧多年,从来不曾犯我疆土,又怎会突然生事。而且如今太原人人都知道,明日契丹王子耶律藏就会入太原城朝见太子殿下,他们在这个时候进犯,是不想要耶律藏的性命了吗?”
李璧月心道,正因为耶律藏入太原城,所以契丹人更有突然入关的风险。可是这其中的掺杂了傀儡宗之事,她与这一掌管文书的老吏又如何能分说明白,她该亲自去游说马兴远取消今年的骑射演练才是。
她向衙署走了两步,看来刚才佝偻着身体的马兴远站了起来,似乎在书架上取什么东西。她忽又改变了主意,转身往刺史府外走去。
半刻钟之后,李璧月便已回到驿馆。
回到房间时,夏思槐坐立不安,看来她回来,连忙迎了上来,“府主,您总算回来了。”
李璧月见他神色,问道:“出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