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
失忆
陆少霖意兴阑珊,他倦懒地阖了眸道:“巴朗,人既死了,过往的恩恩怨怨也该散了。你找两个人,将他葬了吧。”
“还有,如今局势初定,葬礼不宜大办,陪葬之物便厚重些,便按……按大祭司的规格吧,将他葬在……葬在他母亲的身边。”
“是。”巴朗应了一声,他看着此时陆少霖全身再无一点精气神的模样,仿佛随身可能跟着大祭司后脚走了,担忧道:“族长,您怎么样?要不要请巫医来看看?”
陆少霖摆摆手:“我的身体自己有数,你不用管我。”
巴朗将信将疑,到底不敢违背族长的命令,叫了两个人,擡着雷云的尸体离开了。
陆少霖闭着眼睛,靠着囚室的墙壁闭目养神。他想,也许那一年,雷云右脚残疾的时候,他不应该将雷云一人留在那溪,自己去永陵。就算要去,他也应该带着雷云一起,也许,后面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只是,人生没有如果,也不会重来。
雷云已死。他的人生也只剩下不到半年的倒计时。
半年的时间可以干什么?
大概能够在李璧月的帮助之下,和泸江县令魏树见上一面,达成和平的意愿。再按照那位玉道君建议的方法,慢慢消灭剩余的蠹蚁,那溪的土地重新恢复生机。
如果他运气好一点,活得更久一点,或许能够在有生之年见到乌夷一族的圣湖恢复生机,庇护族民们安居乐业。
陆家没有其他人,他此生也不会有子女,在临死之前,他还需要培养一个继承人。否则,等他一死,乌夷族还是会走向以前的老路。
他心中苦笑,半年的时间,会够吗?上天留给他的时间终究是太少了。
最后,他想到了唐绯樱,那个像蔷薇花一样灿烂又美好的女子。
她或许是上天最后赠送给他的礼物,这段时日他们像真正的情人一样相处,色授魂与,神魂纠缠。
当渴望不可得的东西真正被捧在掌心,他得到的不是满足,而是更多不甘心。为什么赐予他爱,而不赐予他长长久久?
为什么他从来没有做过罪恶之事,却要接受这般命运?
“少霖,原来你在这儿,让我好找——”唐绯樱银铃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陆少霖擡眸,那飞扬的红色裙摆已到了他面前。
“绯樱,你怎么来了。李府主呢?”拜火祭结束之后,她应该是去帮李璧月对付傀儡尊主了,他原以为他不会这么快再看到她的。
唐绯樱摆摆手:“别提了,府主忍了这么久,终于能够和玉道君双宿双飞,眼里哪里还能容得下其他人,所以我就过来找你了。哼,谁还找不到一个如意郎君呢?”
“如意郎君”四个落入陆少霖耳中,仿似挠到痒处,心尖尖不由得一颤。
他正要说话,唐绯樱又道:“你先闭上眼睛。”
“干什么?”
“你闭上就知道了。”
陆少霖依言轻轻闭上双眼,感到女子不知将什么东西缠上了他的手臂。
“好了。可以睁开了。”
陆少霖睁开眼睛,只见他的左臂上多了一圈五彩丝线编成的臂环,颜色鲜艳,很是好看。他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长命缕。我小时候在扶桑长大,我的爷爷编了这个东西系在我的手臂上,说是中原旧俗,可以庇佑我长命百岁。可惜,我后来在海上弄丢了,这个是我亲手给你编织的,好看吗?”
“好看。”陆少霖用手抚摸着那五色丝绦,心中愁思一点一点消退。虽说长命缕只是一种美好的祝愿,但t这心意若是来自心爱的人,已足够他面对无常的恐惧。
满目青山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未来的事多思无益,他该好好珍惜剩下的时光,不辜负当下的每一天。
唐绯樱:“我希望你长命百岁,你开心吗?”
“开心。”陆少霖眼底浮现笑意,他的右手覆上女子的左手,与之十指相扣:“绯樱,谢谢你。你是这世上,我最想感谢的人。”
***
李璧月在神殿广场与玉无瑑分别,回到四方馆时,天已微明。
她感到身体有些疲乏。
在外人眼中,今天晚上,她用照夜八荒剑轻松抹杀华阳真人。只有她自己知道,绝没有这么轻松。她不过出了一剑,就有一种身体快要被掏空的感觉。
想起临行之前师伯长孙璟曾经交代过,照夜八荒剑使用后会有些副作用,需要注意调养。
如今西南的大事已定,余下的是陆少霖这个族长的事,她也不便插手。交代贺五娘不可让人打扰之后,她便回房打坐休息。
再次醒来时,而是第二天的上午。
她起床后,觉得有些冷。推开窗户,只见窗外一片银装素裹,原来昨夜突然降下了一场春雪。
洁白的雪笼住了一切,只隐隐可见白雪覆盖下的青黑瓦檐。曾经喧嚣的神殿广场,如今只剩下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就像前夜的冲突从不曾存在。雪后的阳光透着碎金,洒落在雪层上,粲艳辉煌。
李璧月推开房门,只见夏思槐守在门外。夏思槐本来是李璧月身边最重要的助手,这些日子以来,为了掩人耳目,一直在陆少霖那边。
昨日,陆少霖在和雷云的斗争中取得上风,无须再遮遮掩掩,夏思槐也回到四方馆。
不知为何,此时夏思槐看着她的表情小心翼翼:“府主,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李璧月觉得他这话问得很奇怪,两人这段日子虽然见面的次数不多,但她还不至于记性这么差。
“你是思槐。”
夏思槐仍显得紧张:“那你还记得你是谁吗?”
“我是承剑府的府主。”李璧月睨了对方一眼,“思槐,你是不是脑子坏掉了?还是你这几天在陆少霖那样闲太久了,忘了自己的身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