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潜
上潜
李璧月下意识向玉无瑑靠去,紧紧抓住他的手臂。那枚满月从她袖中飞出,重新照亮地下空间。傀儡馆下坠十余丈,重重摔在地面上,巨大的震荡声让人头疼欲裂、耳鸣眼黑。幸亏两人彼此撑持,方能勉强站稳。
玉无瑑惊声道:“不好,小心那些傀儡——”
原来,方才静止不动的傀儡士兵如暗夜的潮水,一起向两人涌来。李璧月夷然不惧,手中八柄月光飞剑在地道中回旋飞舞,带着玉无瑑且战且退。
她很快发觉不妙。这些傀儡悍不畏死不说,竟是以精铁制成,仅用月光飞剑并不能突破防御。使用浩然剑法或许可行,而这地下空间幽暗逼仄,又有敌人环伺,难以施展,她又放心不下玉无瑑。
她今日又将他牵连到承剑府的公事当中,当然要首先保证他的安全。
玉无瑑忽然道:“李府主,你还记得高阳山中,天工世家的那些傀儡吗?对付这些傀儡,要先打倒操控傀儡的那个人——”
李璧月心随意动,一道月光飞剑直取不远处的王道之。王道之猝不及防,发出一声闷哼,倒在地上。
可是那些傀儡丝毫不受影响,就连动作也毫无窒碍。
一具傀儡突破原本飞剑构筑的防线,一拳击向李璧月的右肩。
下一刻,棠溪剑出鞘,剑光唰然炸起,滋啦一声,金属交击,绽放出零星的烟火。剑刃刺入傀儡钢铁造就的心脏,将那颗槐木制成的核心挖了出来。
可是,黑暗中更多的钢铁造物仍在接近。李璧月望向王道之,问玉无瑑道,“怎么回事,操控傀儡之人并不是他?”
王道之被李璧月飞剑所伤,躺在地上疼得喘息:“李府主高看我了,我虽修习过傀儡术,不过是半路出家,又怎么有能耐操控数量如此多的傀儡……”
李璧月心中狐疑,眼神掠过另一侧的乔管事,一支飞剑跃跃欲试。
乔管事整个人被吓住了,连忙举起双手,哭丧着脸:“李府主,不是我。小人虽然替傀儡宗办事,傀儡术是半点也不会啊——”
玉无瑑沉声道:“也不是他,我想操纵者应该是王道之先前接待的那位贵客,看来对方并未离开。此人应该是傀儡宗的重要人物,请李府主与我配合。”
他掏出一张符纸,咬破手指,染上鲜血,符纸落在一具张牙舞爪的傀儡上。
玉无瑑闭上眼睛,轻声道:“西北干一——”
李璧月早与他配合默契,手中下弦月飞出,向西北方向而去。
玉无瑑却道:“不好,那个人想逃,他正在移动中。北方艮七,唔,西北干六,西方巽五……”
忽地他停了下来,望向李璧月,李璧月点了点头,那柄下弦月命中了目标,不知对方是死是伤,眼前的傀儡总算停了下来。
危机解除,李璧月上前一步,拎起王道之的衣领,问道:“离开的机关在哪,怎么上去?”
眼前的王道之浑身染血,早已没有王氏家主的儒雅风度,他冷笑道:“这里的机关本就是为了避免被人查到这傀儡馆与我太原王氏有关,特意设计用来自毁的,又怎么可能还留有离开的机关,上天注定你李璧月只能与我王道之同葬于此。”
王道之面色阴狠:“你杀了琼英,太原王氏再无复兴之望。可是没了你李璧月,你承剑府又有谁能撑起门户。十年前,玄真观覆灭,如今你承剑府马上就要步玄真观的后尘,哈哈哈哈哈——”
地道之内,弥散着王道之苍凉的笑声。李璧月一把将他提起,扔到一旁,去拨弄之前王道之启动的那个机关。果然如王道之所言,这个机关是为了自毁之用,眼下已经损坏,无法再启动。
李璧月心中不免绝望,承剑府还未复兴,她还没有完成谢嵩岳临终之前的嘱托,可不甘心现在就死。而且,她更不愿意玉无瑑也死在这里。
玉无瑑注意到李璧月眼中露出少见的阴沉,宽慰道:“李府主不必焦心,马刺史与承剑府的黑骑发现事情不对。自然会向下挖掘,将我们救出去。”
李璧月却摇了摇头,“这座傀儡馆已被埋在地下十丈深处,就算马刺史找对方位,也没有这么容易挖开通道。而且这处地下空间下坠之后,原先与地下相连的换气通道也已经断绝。如果没有新鲜空气,我们最多只能撑三天。”
玉无瑑脸色一变,道门呼吸吐纳之法虽然可以减少空气的消耗,却也不能不呼吸。
李璧月冷冷的目光望向王道之和乔管事,如果确认这里没有其他的出路,她便只能杀掉这两人,减少空气的消耗,让自己和玉无瑑活得更久一些。对了,还需要将那个暗中操控傀儡之人找出来,一起杀掉。
她向玉无瑑道:“我们先到逃走那人的方向看看,看看是否有其他的出路。”
她到底不放心将王道之留在原地,封住他的穴道,对乔管事道:“若想要活命,你背着他,走在前面。”
乔管事当然不敢违逆,他认命地将王道之背起,在前方探路,李璧月和玉无瑑跟在他的后面,凝神戒备。
傀儡馆原先的建筑结构在坠落的过程中尽数崩毁,几人在满月剑的照耀之下,踏着废墟向西北方向而行。
一直到道路的尽头,都没有看到任何人影,只见到地上留有一滩新鲜的血迹,想必那人受伤不轻。李璧月望向王道之:“你的那名同伙呢?”
王道之一心想拉李璧月陪葬,自然是不愿理她。
玉无瑑将上下左右观察了一遍,确信现场没有第五个人,推测道:“那个人已经离开了,我想这里应该还有其他的出口。”
这时,乔管事惊道:“你们看,那边有水涌进来。”
李璧月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地道靠近西边有一块洼地,傀儡馆断裂散落的檐柱下方果然有流水渗出,已在下方积了一个小小的洼池。
李璧月看了看上方,说道:“我明白了,云阆茶馆和万红楼的西边,正是太原城中最大的湖泊晋湖,那个逃走的人对此处地形极为熟悉,打通了水道,从晋湖逃走。”她望向玉无瑑:“如今恐怕等不到马刺史来救我们了,这里地势低洼,湖水漫灌,很快就会淹没这里。于今之际,我们只能先从这处通道进入晋湖,再从晋湖游上去。”
玉无瑑面露为难之色:“李府主,我不会游泳。”
李璧月沉默。云翊确实自小就是不会游泳的,她记得小时候她养了一只猫,非闹着云翊和她去钓鱼,结果她一个失神,云翊差点被大鱼扯到湖里,幸亏她发现及时,才将他救了上来。
但若此刻舍下玉无瑑,自己一人逃生,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她脱下外衣,撕成长条拼接起来,将一头绑在玉无瑑的腰上,将另外一头绑在自己的t右臂之上,道:“一会入水之后,你便尽量屏住呼吸,将大脑放空,什么也不要想,我会带你上去。”
玉无瑑平生最是怕水,一想到落水,便油然而生恐惧之情。但此刻生死攸关,由不得他多想,咬牙点了点头。
李璧月又望向乔管事:“你虽为傀儡宗做事,但充其量是个从犯。虽说你不该死在这里,但如今我也顾不得你。你若是能自己逃出生天,便是你自己的造化。”至于王道之,虽然按原计划,她应该从他口中问出傀儡宗的更多秘密,可当此生死之际,自然是顾不上这些。
檐柱之下,水的流速越来越快,才一会的功夫已经漫过洼池,没过脚踝。李璧月知道不能再等,她推开挡在洞口的檐柱,大水瞬间冲垮脆弱的岩壁,灌入地道。李璧月稳住身形,逆着水流向上游去。
她每向上一段距离,总忍不住扯一下右臂上的衣带,感知到玉无瑑就在她身下不远之处,方能安心继续上潜。
忽地,她感到右臂一沉,有什么东西向下拽住她。她足尖在水下一扫,便触到一片湿滑的水草,下方则是一片坚硬的石头。她心知不妙,原来是那衣带缠在了生满水草的石头之上。
此时两人上浮已有一段时间,她一口气息将尽,逐渐窒息憋闷的感觉让她本能地想赶紧挣脱障碍上浮到水面,可若是如此,玉无瑑被衣带缠在礁石上,必定会溺死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