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我能，”程子灵斩钉截铁，“相信我吧，无论如何都会赶回来的。”
朗辰阳哑口无言，卡了半天才找到声音：“真的是，疯了吧你......”
话音未落，程子灵的手机嗡嗡作响，没等按下接听，他就感知到了什么，神经微微发颤。
他哆嗦着按错标识，不小心开成免提，二老的房间传来细碎声响，他慌忙冲进洗手间反锁住门，用听筒按住耳朵。
“小程小程，你们家老大不太好，下午有点发烧，开始不高我就给他物理降温了，到晚上突然烧的厉害，我急急忙忙就给送来医院了，抽血之后化验结果还没出来，但是高烧一直不退，好像还抽卝搐了，医生说、说得送进去观察，对对不起小程，我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好害怕——”
“定位发我！我马上过去！”
程子灵当机立断冲出门去，不顾朗辰阳跟上来的声音，发疯似的往楼下跑。
他自从拿了证之后没摸过几次车，当时考科二的倒车都是考了好几次才过去，可眼下他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拉开车门就坐了进去，一脚踩上油门，车子似离弦的箭猛扑出去，向高速入口疾驶而去。
他两手紧紧捏在方向盘上，黑暗中的长路浩瀚无垠，仿佛深渊巨口，要将人吞噬殆尽。
夜深人静，道路空无一人，他以前没开车上过高速，全凭着之前坐车时学到的经验往前冲，当速度提升到一定程度时，连精神也跟着放空起来，他的灵魂似乎脱离身体，在半空俯视着他，叩问他埋藏在最深处的情绪。
为什么这么紧张。
为什么这么担心。
为什么这么不顾一切的冲出来。
明明最开始.......只是把那两个小朋友，当成不得不接纳的责任。
那么现在呢，现在还仅仅是责任吗。
还是已经把他们当做了家庭的一部分。
成为了精神的寄托，成为了不可分割的存在。
如果、如果辰阳一直无法接纳他们，如果非要他在两边做出选择，那么在天平的两端......他会如何抉择呢？
程子灵摇晃脑袋，把这些纠缠而来的念头抛散出去。
人在极度紧张的时候，肾上腺激素飙升，大脑跟着疯狂运转，他并不需要通过双手来控制方向，他的目光所及之处，便是将要前行的路途。
在暗夜里连续开了三个小时，高度集中注意力的后果是精神紧绷，到了下高速时他的身体已经不听使唤，停车时撞到路障边缘，额头狠狠磕在方向盘上，胀出青紫肿包。
他被撞得头晕目眩，下车时扶着车门，两条腿面条似的打颤，几乎不长在自己身上，连挪动都挪动不开。
他蹲跪在地，任由膝盖埋进土里，不知从泥潭里汲取了多少力量，才支撑着他站起身来，重新坐进车里，向着医院奔驰而去。
夜半三更，人民医院仍旧灯火通明，院里不断有救护车的嗡鸣，在空气中此起彼伏升起落下，勾的人心头发慌。
程子灵找出手机寻找馆主信息，打开通讯录才发现他这一路设置的都是静音，朗辰阳不知道给他打了多少电话，竟然一个都没有接到。
他不太敢回电，怕讨来劈头盖脸的一顿骂，他能做的只是发信息报个平安，然后将静音手机放回口袋，硬着头皮走进医院。
到了病房外面，看到了站在门边低头抹泪的馆主，程子灵冲上前去，看到她一双眼睛肿的好像桃子，不知哭了多久：“子灵，对不起......”
“没事没事馆主，真的不怪你的。把孩子托付给你，本来就非常麻烦了，真的谢谢你愿意帮我，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不要哭了，无论怎么样都不可能怪你。孩子怎么样了？”
“大夫刚说化验结果出来了，指标虽然有波动，但大概都在正常范围内的，不知道为什么会高烧成这样，找不到致病原在哪里，”馆主说，“这样就比较棘手，因为没法对症下卝药。现在就只能尽量控制，不让温度继续上升，孩子这一下午都没吃什么，你看看能不能喂喂他吧。”
程子灵连连点头，擡脚走进病房。往日里神采奕奕吃手吃脚的哥哥可怜巴巴卧在那里，一双大眼萎靡不振，圆脸和眼睛像脱了水似的，扁成薄薄的一层皮。
他似乎能认出程子灵是谁，见他过来就嗯嗯啊啊，哼唧着摆动后背，想要坐立起来。
程子灵三步并作两步向前，将他捧起来抱进怀里，哥哥张开五指，牢牢攥卝住他的头发，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只让发尾摇动几下。
程子灵心头发酸，因为以哥哥平时的力气......拽掉他几缕都是轻而易举。
哥哥感觉到自己被抱起来，像是捉到了救命稻草，一张小卝脸涨的通红，弯起眼睛张牙舞爪，似哭非哭的样子，程子灵看到床头柜上有泡好的奶粉，忙将它取过来摇晃几下，小心翼翼喂给哥哥，让他喝了两口。
哥哥半眯着眼睛，乖乖喝下去了，可喝了没一会又吐了出来，再摸卝摸额头，热度虽然不像馆主之前打电话时说的那么高，也没有完全降成常温。
程子灵找大夫问询情况，大夫只说孩子是高热惊厥，再次化验的结果大概率是支气管炎，要是用了药温度还是不退，只能做雾化试试，看看能不能有所缓解。
这么小的孩子要送去做雾化的话......对孩子来说，实在太难受了。
程子灵实在心疼，但是没有办法，因为过了三、四个小时，刚降下来的体温又有回升的迹象，他不得不把哥哥送进诊疗室，看着医生们打开机器，给孩子进行治疗。
雾化实在太消耗体力，等哥哥从诊疗室出来，已经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小孩晕晕乎乎靠在程子灵怀里，眼皮耷卝拉着不肯睁开，脸上还是泛着晕红，嘴唇却是白的。
程子灵靠在床边，熬的晕头转向两眼赤红，他几乎熬了两个通宵，心脏在胸腔里砰砰作响，连带着头晕目眩，眼前泛起成片的金星。
他看了看四周，拿起床头柜上的柠檬饮料，仰头喝掉大半，眼前的黑幕才算散了。
就这么熬到转天清晨，他在这边心力交瘁，实在无暇再赶去朗辰阳母亲的生日，自从昨天发过去报平安的微信之后，朗辰阳就没再回复，也没再给他打回电话，程子灵自己也有些犹豫，有些想要逃避，他不太想联系对方，不知道怎么解释，也怕发过去过后是一堆红色叹号。
他靠在窗边，迷迷糊糊半睡半醒，因为卝哥卝哥只要躺到床上就会大哭，他不敢将孩子放下，只能一遍遍轻抚他的后背，将他竖着抱一会、横着抱一会，迷迷糊糊抱一会，再强撑清醒抱一会，可这么熬到下午，摸卝摸小孩的额头，温度没有再升上去，可也没有下降的趋势。
如果再这么连烧几天，成年人都受不了，何况这么小的孩子。
可这些雾化、打针、输液也不能再用了吧，看诊疗单上已经用了不少药水，再用下去.......会不会对肝肾造成损伤？
程子灵被病房里的浊气熏得头晕目眩，头一次想要学人抽烟，想把冒着浓雾的烟卷塞进口中，狠狠抽一大口，冲散被淤泥裹住的脑袋。
他在病房待不下去，抱着小孩走到了楼梯口，那里的窗户开了一条小卝缝，可以呼吸一点新鲜空气。花园里种了不少丁香，从这里能闻到嗅到丝缕淡雅，抚平焦躁愁绪。
“程先生？”
背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程子灵打个激灵，下意识扭过半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