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柳昭得了这句准话,原本悬着的心是沉了下去,却又像是落的太快,偏离了原来的位置,径直荡到了谷底。他愣愣看着容尹脸上随意的笑容,觉得格外刺目,像一根刺,偷过目光扎在了他的心上,又酸又疼。余希疃碓挣离。
“如此……甚好,是我……多虑。”柳昭垂眸躲避容尹的目光,暗恼自己是鬼迷心窍,竟然会直接问他。
他在心里把自己唾弃了一遍,柳昭啊柳昭,你耳根子怎么这么软,别人说什么你就信?!好了,现在人家明明白白否认了,你在他面前还怎么做人?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是了,容尹指不定在心里这么笑话自己。
羞愧之情冲的他印堂突突狂跳,幸在这时外面有家丁敲门而至:“二少爷,您在屋里吗?夫人请您过去,说有事相商。”
“在!我在!就来!”柳昭抱歉地朝容尹看了看,对他道:“我娘那边不知道找我有什么事,要不今天就下到这里?”
容尹揉了揉肩,慢条斯理道:“没事,你先去吧。我在这儿等你,这都快下完了,不分个胜负可惜了。”
柳昭很想说“你回吧,我认输了”,可看容尹坦然带笑望着他的目光,便怎么也说不出口了,最后急匆匆地出了门,看背影竟像是落荒而逃。
进了柳母的院里,两个柳母的贴身丫鬟正坐在廊下打络子,看见柳昭进来,笑吟吟地打招呼道:“二少爷新年好,祝您新的一年吉祥喜乐,万事如意!”
柳昭明白过来,笑道:“二位姐姐同好。”说着从荷包中取出两枚小巧的银锞子递给她们。
丫鬟接了银子,又促狭地看了一眼柳昭,挤眉弄眼道:“二少爷,这一锭怕是不够了。夫人这里替您择了门亲事,奴婢这里提前贺二少爷大喜了!”
柳昭心里一“咯噔”,还没来得及详细问,就听屋里柳母唤道:“是昭儿来了吗?快进来。”
丫鬟立马停了嬉笑,替柳昭打起帘子,催他进去。
这几日新年,各府走动,人情往来繁多,柳母从年前忙至初三,今日才得空叫柳昭过来说话,看柳昭只穿着薄袄就进来了,不禁蹙了眉埋怨道:“怎么出门也不披件大氅,你身子弱,大过年的受寒了怎么办?”
柳昭刚刚逃也似的离了自己的屋,哪里还想起来要添件衣服,经柳母提醒才发觉手脚冰凉,屋里炭火烧的旺盛,这忽然间一冷一热交替,倒真感觉有几分不适。
里面伺候的嬷嬷忙给柳昭倒了杯热茶,柳昭谢过,笑道:“娘,我还好,这才几步路,哪里就这么弱了。”
柳母将手里的手炉塞到他怀里,嗔道:“你别逞强,你的身子别人不清楚,为娘还能不知道?你不心疼自己,我可心疼。”
柳昭突然心念一动,抱着手炉挨着柳母坐过去,想了个由头问道:“娘,您还记得我小时候因为身体孱弱,所以作女孩打扮,您常带我去容府串门的事吗?我小时候……是不是常……粘着容尹找他玩?”
柳母手里剥着核桃,将核桃仁塞到柳昭嘴里,回忆了下柳昭小时候的事,忍不住笑意问道:“怎么突然想问这事儿了,你不是一向不许旁人提起你小时候扮小丫头的事吗?”
柳昭从案上抓了把花生自己剥了吃,装作无心道:“刚刚容尹来找我下棋,闲聊的时候聊了几句小时候的事,我那时候年纪小,他说的许多事我都不记得了,所以随口就问问您。”
“原来如此。”柳母回忆起往事,似是十分愉悦,“那时候算命先生说你体弱多病,得当女孩儿养到九岁才能保得了平安,所以你九岁以前啊一直是小丫头打扮。你还别说,那时候,全京城里的小丫头,模样都没你俊。娘一直遗憾啊,你说你要真是个女儿该多好?可省不少心。”
柳昭差点噎到,端起茶杯灌了口热茶,心里又不大乐意提这事儿了,“娘!您能不能别提这些啊!”
柳母拿帕子捂嘴偷笑,“好好好,不提这个,说容尹。那时候我常常带你去容府串门子,容尹那孩子,从小就生的模样俊俏,可招人喜欢了。你那时候才三岁,一看到他,眼珠子就粘人家身上去了,哭着闹着扑到人家身上要亲人家。”
柳昭被柳母描绘的画面震惊的手里掉了一大把花生都不自知,他小时候居然干过这么不要脸的事?什么叫“哭着闹着扑到人家身上要亲人家”?!
不,一定是他娘记岔了,那一定不是他!
可柳母接下来的话毫不留情地打破了他的自我安慰,“我和你容伯母看你这么喜欢容尹,就逗他说‘你喜不喜欢妹妹啊,妹妹以后给你当媳妇儿啊好不好’,容尹那时候也就五六岁吧,又乖又懂事,被你抱着不放手又不敢推你,知道我们逗他也不恼,小脸红扑扑的,奶声奶气地说‘喜欢妹妹,好’……”
“娘,您别说了。”柳昭自暴自弃地捂住自己的眼睛,似是不忍去看脑补出来的画面,心里后悔自己就不该问这些。
他娘一向有些恶趣味,这些话也不知道被她在里面添油加醋了多少,虽然是小时候懵懂无知自己做下的事,但如今听起来,竟然也感觉自己老脸都丢干净了。
柳母看他这一脸哀莫大于心死的神情,莫名其妙道:“童言无忌,是你问我的,又不让我说,你这脾气为娘是越发摸不透了。”
柳昭有些崩溃,“是,是儿子……错了。”
柳母不屑地“哼”了一声,“叫你来是跟你说正事儿。那宁远侯家的二小姐,和你父亲商议了,觉得甚好,准备过了十五去纳彩,你意下如何?”
“什么?”柳昭惊得从炕上跳下来,摇头拒绝:“不行,我不要。”
柳母细眉挑起,拍桌怒道:“什么不要?那么多姑娘任你挑了,你一个都看不上,你倒告诉我,你要什么?我看你是要上天!”
柳昭看他娘动怒了,心思活络了下,解释道:“娘,非是我不愿意。是……方才容尹他来寻我,对我说,他也喜欢这宁远侯家的二小姐,要我……让给他。”
“你说什么?”柳母将信将疑,“这怎么可能?”
“您别不信,这是他亲口跟我说的!”柳昭一本正经道:“他比我还长上三岁,您做人家干娘的,不先为他的终身大事着急吗?如今有了这么好的姑娘,我这个做人家干弟弟的,自然是要先让着他的。”
柳母精明的目光紧盯着柳昭,想从他脸上判断他是否在说谎,可柳昭镇定自若,眼神坦荡,却又不像在骗她。
所以柳母又犹豫了,容尹生母早逝,临终前将一双儿女托给自己照顾,而这容家兄妹都不知道怎么了,一个不娶一个不嫁,她如何不替容家兄妹的婚嫁大事着急。如果是自己亲生的,她能做的了主也就罢了,偏偏是个干亲,她是打也不是,骂也不是,只能瞪着眼干着急。
柳母常常自责,没有照顾好容家兄妹,到时候真是无颜去地底下和容母交代,若是真像柳昭说的这样,这容尹突然开了窍,对宁远侯家的姑娘感兴趣了,她如何不心动。
“你要是骗我,看我让你爹怎么整治你!”柳母指着柳昭威胁道,又问:“容尹可还在你那里?让他过来我亲自问他。”
“走了。”柳昭脸不红心不跳,张嘴就来:“刚刚我来您这儿的时候,已经让他走了。”
柳母这下没了法子,便让柳昭回去,等问了容尹,确认了他的心意,再定这门婚事。
柳昭刚从柳母院里得了救出来,回去的路上却又踌躇了。
容尹说他不是断袖,自然是不喜欢男子,那他对自己做的那些事儿,也并不是对自己有旁的心思。
自己竟然还信了传言直接问他是不是断袖,柳昭擡手扶额,心里惆怅的很,看到庭院里一棵垂柳,硬是忍住了一头撞过去的冲动。
柳昭梳理了下前因,他和容尹从前关系就亲密,自己和谢澍之间不也常常勾肩搭背,互相调戏吗?所以容尹这般作为,只怕在他眼里,本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完全就是自己多心了……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不过被容尹逗几下,竟变得和一个大姑娘一样扭扭捏捏。
又陡然想起柳母刚刚打趣自己小时候“哭着闹着”要亲人家的事,柳昭脸热了,自己不懂事的时候做下的都叫什么事儿。
他现在都不知道有何面目去见容尹,可人家现在正坐在自己的屋子里等着,总没有一直让他等下去的道理,所以又不得不回去。
柳昭站在冷风中思绪零乱,颇有些无家可归的心情。等吹够了冷风,单薄的身子实在受不住了,才认命地回了自己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