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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慈宁宫的花园里，秋阳正好，少了往日的沉闷肃杀，连空气都透着一丝罕见的松弛。

赵桢正蹲在草地上，全神贯注地盯着他的蛐蛐罐，时不时发出兴奋的低呼，仿佛朝堂上的腥风血雨都与他无关。

薛令仪缓步走来，一身庄重宫装，气势依旧，但看向赵桢的目光里，却比往日多了几分难以察觉的、近乎于“看自家孩子不成器但总算平安”的复杂情绪。

她走到裴芳言身边，裴芳言正坐在石凳上，目光放空地看着远处，侧脸线条冷静，再无半分平日的柔弱之态。

“事情，都解决了？”薛令仪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喜怒。

她问的是王家那场险些颠覆朝野的内乱和后续的权力交割。

外界只知摄政王王谢因过度操劳、心力交瘁，需静养一段时间，王府事务暂由几位族老和“新晋得力”的官员共同协理。但她们二人都心知肚明，王家一半多的权柄，已悄然易主，落入了眼前这个女人的掌控之中。

裴芳言没有起身，甚至没有转头看她，只是极轻地点了下头，嗯了一声。

装了十几年的柔弱可怜，在唯一的知情者兼暂时的合作者面前，她连一秒都懒得再演。疲惫是真的，但更多的是一种卸下沉重面具后的漠然和……隐隐的亢奋。

薛令仪看着她这副样子，倒是没怎么意外。她仔细审视过裴芳言的手段，狠辣、精准、隐忍，确实令人心惊。但奇怪的是，薛令仪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愤怒或忌惮。

她本质上是个极其古板正统的人。忠君爱国，维护皇室正统和朝局稳定是刻在她骨子里的信条。

之前与王家斗得你死我活，是因为王家欺人太甚，威胁到了薛家利益和她在后宫的地位，并非她本人有多大的篡逆野心。

如今王家被裴芳言用另一种方式压制了下去，气焰大减，达到了她想要的效果。

而且，纵观全程，裴芳言虽然心机深沉得可怕，但目的似乎很明确：夺权，自保，为她儿子铺路。她并没有因为要夺权而利用赵桢，也没有动摇国本的意思。

对于薛家，裴芳言更多的是利用和制衡，并未像王家那样往死里打压。在薛令仪看来，一个有能力、有手段、且目的只是为了守护孩子的皇帝生母，虽然危险，但比起野心勃勃、随时可能篡权的王谢，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

反正，只要龙椅上坐着的，还是血脉正统的赵桢，只要这江山还姓赵，其他的，似乎都可以商量。

她薛家要的，从来也不是独霸天下，而是稳固的地位和应有的尊重。

“罢了。”薛令仪忽然叹了口气，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平和，“本宫也懒得再管你们那些心思。只要你记住，陛下才是根本。他是先帝血脉，是大统所在，这一点，永不能变。”

裴芳言这才缓缓转过头，看向薛令仪，眼神里没什么温度，但也没有敌意，只有一种近乎淡漠的坦诚：“本宫自然记得。毕竟，本宫也只有这一个孩子。”她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语气略带一丝几不可察的嘲讽，“更何况，姐姐也算是陛下的半个母亲，不是吗？”

这声“姐姐”叫得毫无感情，但话里的意思却让薛令仪怔了一下，随即心里竟然诡异地舒坦了些。

是啊，无论私下如何，明面上，她们都是赵桢的母后。

裴芳言承认这一点，某种程度上也是承认了现状和规则。

薛令仪甚至破天荒地，嘴角扯起一个极其生硬、但确实是笑意的弧度：“现在倒是一点都不装了？”

旁边的锁桃和薛令仪的心腹宫女锁心闻言，都忍不住偷偷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立刻低下头，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

锁桃大着胆子，和锁心一起屈膝行礼，声音里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轻快：“奴婢们恭祝两位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这略带调侃意味的祝福，冲淡了现场最后一丝紧张气氛。

裴芳言也极淡地笑了一下，那笑容里不再有伪装，是一种冰冷的、属于胜利者的松弛。

她的目光越过薛令仪，再次投向不远处还在斗蛐蛐的儿子。

阳光洒在赵桢身上，他笑得无忧无虑。

看着这样的儿子，裴芳言心底那个被压抑了许久的、疯狂的念头，如同遇风的野火，再次不受控制地、猛烈地燃烧起来。

现在阻碍似乎少了很多。王家已折半翼，薛家态度暧昧但可稳住，朝中有她的人，民间有她埋的线……她的桢儿，似乎也并不是那么适合做一个杀伐果断的帝王。

那么，由她来亲自掌握这至高无上的权柄，为儿子扫清一切障碍，为他打造一个铁桶般的江山，甚至……将来直接将一个太平盛世交到他手中，是不是……更好？

这个念头让她血液微微发热。她缓缓握紧了袖中的手，指尖抵着掌心。

路还很长，薛家未必真心臣服，王谢……那个男人此刻或许正沉浸在背叛和痛苦中，但谁知道他会不会有一天缓过来？朝中暗流依旧汹涌。

但，希望的大门，似乎已经向她敞开了一条缝。

阳光正好，秋色连波。

未来会怎样？谁也不知道。

或许有一天，这位不再需要伪装的太后，会伸出手，去触碰那顶她凝视了十几年的、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的——真正属于帝王的冠冕。

女帝……

为什么不能呢？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