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 - 我在青学打网球的日子 - 怨我善良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婚礼

婚礼

门内,时间仿佛凝固成了琥珀,将悲伤和死寂永恒地封存。

幸村精市在那把扶手椅上又坐了不知多久,久到窗外的天光由明媚转为昏黄,再彻底沉入墨蓝,星辰与月光被厚重的窗帘坚决地拒之门外,只有床头那盏壁灯,依旧固执地洒落着那一圈微弱而孤独的光晕,将他与床上安眠的她,笼罩在这与世隔绝的结界里。

游轮引擎低沉的嗡鸣是这死寂世界里唯一的背景音,规律而永恒,反而更衬出心海深处那惊涛骇浪过后狼藉的荒芜。

幸村精市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变得迟缓的声音,听到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地敲打着胸腔,带着无尽的空洞回响。

他终于动了动僵硬的身体,关节发出细微的,几不可闻的涩响,像一台濒临报废的精密仪器,每一个动作都耗费着巨大的心力,牵扯着四肢百骸弥漫开的钝痛。

他缓缓站起身,每一步都踩在无形的刀尖上,走向那张承载了他所有绝望与终结的大床。

空气里,那奇异的气息依旧顽固地弥漫着那粉饰太平的香氛,却终究败给了死亡本身带来的血腥与虚无。

他深吸一口气,那气息钻入肺腑,化作冰棱,刺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痉挛。

他极轻,极缓地伸出手,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着,仿佛要去触碰一个易碎的幻梦。最终,那微凉的指尖终于落在了锦织兮冰冷光滑却再无生气的脸颊上。

触感是那样陌生而残酷,没有一丝活人的弹性与温度,只有玉石般的坚硬和寒凉。

他小心翼翼地,将她一丝并不存在的乱发捋到耳后,指背无意间擦过她冰冷的耳廓。这个简单至极的动作,却仿佛抽干了他体内最后一丝力气,也彻底碾碎了他心底那一点点可悲的自欺欺人。

她只是睡着了,下一秒就会醒来…

“我带你回家,小兮儿。”他低声说,声音嘶哑得几乎破碎,像被砂纸打磨过,带着血沫的腥气,“我们回去吧,我等了你很久…”

他的声音在空寂得可怕的房间里微弱地回荡,得不到任何回应。只有更深的寂寥如同拥有实质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冰冷地吞噬了他,淹没了他的口鼻,令他窒息。

没有惊动任何人。

这一刻,他只想独自拥有她,完成这最后一场孤独的送别。

他走进相连的浴室,拧开水龙头,温热的水流哗哗作响,蒸腾起白色的水汽,暂时驱散了一些房间里的冰冷。取来最柔软的毛巾,浸湿,拧干,水温调得恰到好处,是他记忆中她会觉得舒适的温度。

回到床边,他掀开被子的一角。

动作是那样轻缓,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郑重。

他开始为她做最后的整理。

用温热的毛巾,一寸一寸地擦拭她的脸庞,拂去那并不存在的尘埃,仿佛这样就能让她恢复些许血色。

擦拭她紧闭的眼睑,失去血色的嘴唇,还有那双曾经在网球场上灵动挥舞,如今却无力垂落的手,腕关节有些微微的变形,那是她整个少女时代付出的一切。

他做得极其专注,仿佛这是世间最重要的事情。

每一个动作都轻柔得不可思议,怕惊扰了她的安眠,尽管他比谁都清楚,她早已感知不到这一切。

这是他能为自己,为她做的,最后一点微不足道的事,是他亏欠了二十多年的爱意。

他亲自为她挑选了衣物——

不是船上提供的任何一件华服,而是让直升机以最快速度从日本神奈川的老宅取来的一套淡粉色碎花和服。

那是许多年前,他们一起去看花火大会时,提起自己很喜欢的颜色。

他记得她当时眼睛亮闪闪地说:“我一直很想穿这种女生的裙子。”

他一直记得,甚至悄悄命人按照她当年的尺寸订做了这套和服,却再也没有机会送出去。

如今,它成了她的寿衣。

更换衣物时,他不可避免地看到了她颈间那圈狰狞可怖的紫黑色淤痕,像一条恶毒的绳索,永远地扼杀了她的生命。

他也看到了她消瘦身体上其他一些细微的痕迹。手肘处一块陈旧的疤痕,肩胛骨附近因长期劳损而略显僵硬的肌肉线条,小腿上可能源于血液循环不畅的青色脉络…

所有这些,都在无声地控诉着他这二十多年的缺席和失败,诉说着她独自一人所经历的漂泊,艰辛与不易。

他的心脏在这些细节面前,一次次被撕裂,鲜血淋漓,又被一种近乎麻木的绝望强行粘合,变得僵硬而迟钝。

整个过程,幸村一一始终沉默地守在门外。

她背靠着冰凉的门板,缓缓滑坐在地毯上,蜷起双腿,将脸埋进膝盖。

门内压抑到极致的声响。

水流声,布料轻微的摩擦声,父亲那几乎低不可闻的呼吸声…像针一样扎进她的耳朵,刺穿她的心脏。

她死死攥紧了口袋里的那枚白玫瑰袖扣,冰冷的金属锐角深深硌着她的掌心,甚至刺破了皮肤,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才勉强帮助她维持住表面的镇定,没有失声痛哭或崩溃闯入。

她知道了一个可怕真相的冰山一角,却不得不连同这枚袖扣一起,将它们深埋心底,甚至要在父亲面前帮忙遮掩这血腥的实情。

这种认知像毒液一样腐蚀着她的内心,让她痛苦得阵阵反胃,几乎要呕吐出来。

她对那个可能幕后主导这一切的姓氏,燃起了滔天的恨意,却又被一种巨大的恐惧所压制。

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助和愤怒…

几个小时后,锦织兮的遗体被妥善安置在铺满鲜花的冰棺中。

幸村精市亲自抱着她,一步步走出那间承载了无尽悲伤的套房,走向等候的直升机升降坪。

他拒绝了所有人的搀扶,步伐缓慢却异常稳定,仿佛怀抱着举世无双的珍宝。

直升机轰鸣着升起,离开这艘如同海上牢笼般的豪华游轮,向着东方飞去。

机舱内,幸村精市坐在冰棺旁,目光几乎没有一刻离开过那张在低温下更显苍白的面容。他握着她的手,那手冰冷僵硬,再也无法回应他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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