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平行世界4

第95章平行世界4

这是谢苗儿过得最轻松的一个春天。

下个不停的雨本该让人烦闷,可在她现在听来，声声悦耳如乐章，敲得她心扑通扑通。

她终于有自己的朋友了。

因为身子骨不健朗，她从小就没什么手帕交,谢家也给她找过家生的小女孩来陪伴,但身份悬殊终究让同龄的孩子之间隔着一道天堑,难有什么情谊。

而这个打破她死水般生活的那个不速之客,却给了她一见如故的感觉。

就好像她已经认识了他很多年。

不似初遇，倒像久别重逢。

谢苗儿放任这样荒唐的念头在自己心头盘桓。

她当然知道，姑娘家悄悄藏了个受伤的男人,日日“暗度陈仓”是件多么大胆的事情，但是她不想管这许多,只想任性地让自己开心一回,单方面把他看作了自己的……朋友。

他的伤似乎一日日在好转，这天夜里,谢苗儿去找他时,他不再闲坐着看书，而是不知从哪折了支直溜溜的树枝，以它为剑，挑起了清泠泠的月光。

谢苗儿心下惊叹，连擡起一半要往里迈的腿都顿住了，她生怕自己搅扰。

透过他,她仿佛真的能感受到她从未触及到的天空和景色。

可是……谢苗儿歪着脑袋想，都可以舞剑了，他的伤势是大好了吗？

等他伤好了,离开似乎就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谢苗儿心里有点难过。

她不知自己是因为他会走而难过，还是因为另一个世界只是短暂地给她洒下了一缕光而难过。

陆怀海老早就听见了谢苗儿轻飘飘的脚步声,用余光去瞥她，见她杵在门口，踟蹰不前，以为是她被他吓呆了，反手想收“剑”，树枝子都往背后伸了，他才想起来这是根木头，擡手将它随手抛回了树上。

“谢姑娘。”

谢苗儿从冗杂的思绪里拔出脑袋来，扬起一个不太灵光的笑：“昨日的故事，你还没说完呢。”

砍人脑袋他干过，给小姑娘讲故事倒是稀罕。给他块醒木，都可以直接去说书了，陆怀海觉得好笑，探手替她摆正座椅。

他这些时日有心探察，已经从旁人的言谈中了解了她如今的情况。

什么都好，就是命不好，连太医院的院判都敢断言，她活不过及笄。

如此境遇，会养成的性子其实很好猜，要么娇弱得彻底，风吹大些就要掉眼泪；要么就跋扈骄横，仗着家人的宠爱和愧疚作威作福。

可她偏偏都不是。

她的天真和善良并非建立在不谙世事的基础上，她很聪明，透过她在书页上的字句，陆怀海能看出来她超越这个年岁的见地。

说不上是怜悯还是对她的报偿，这个说书人的身份陆怀海适应得很快，他其实话不多，大多数时候他没说上两句，谢苗儿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接他话讲下去了。

陆怀海心道要糟，看她兴高采烈的眼睛，还有双颊上因兴奋而泛起的不健康的潮红，便知话题又又又又要往“他”身上转。

这是第多少次了？陆怀海终于没忍住，问她：“如果他眼下就出现在你身边，你待如何？”

谢苗儿下意识道：“拜一拜？”

陆怀海嘴角微妙地抽了抽。

他能听出来，她说的这个“拜”，绝对不是“拜见”的拜，而是敬香烛、摆忌果的“拜”。

谢苗儿被他的话勾起了兴趣，她眼神飘向了远方：“如果他当真出现在我面前，我一定要劝他好自珍重，不要着急……如果他不是英年早逝，一定会有更大的作为的。”

“他……哪怕他再等上两年，徐徐图之呢？只要再蛰伏两年，等到安王登基……”

陆怀海在一旁静静看着她，他单手支着额角，听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沉，听她真情实感地为他的身陨而怅惋。

他心里生出一个奇怪却坚定的念头。

这世上其他人知晓他死而复生的离奇经历会如何反应，他无从得知，也不想了解，他唯一能笃信的是，眼前的她一定会发自肺腑地为他高兴。

“不，”陆怀海忽然开口：“他不知道。”

好在他现在知道了，也知道百年后有个和他八竿子打不着的小姑娘，为他落过许多泪，以至于洇开纸墨。

亲眼看到后世对他极高的评价，陆怀海波澜不惊，然而，他却会因为这点琐碎的眼泪而感到值得。

突然被打断，谢苗儿一怔，可顷刻间便回过神来，听懂了他的意思。

她喃喃道：“是啊，他身在局中，如何能知风究竟会往何处吹，一切到底会在未来变得更好还是更坏……”

皎洁的月映在她眼中，“他做这些，本也不是投机。是我浅薄，把他也看得太浅薄。陆公子，你说得对。”

今晚谢苗儿话似乎格外多，不待陆怀海反应，她便像发现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样，惊异地“咦”了一声：“陆公子，你也姓陆呀。”

她挺聪明，又好像没完全聪明，陆怀海提醒了一句：“谢姑娘，你应该不是第一日知晓我的姓名。”

他这是在调侃她？谢苗儿眨眨眼，一时竟没反应过来。

她略略垂下颈子，揪紧了自己的袖摆，“陆公子，或许我说这话有些冒犯，但我真的觉得你很像我从前想象中陆将军的模样。”

某根绷紧的琴弦被猝然拨断，陆怀海眉峰一挑，看向谢苗儿：“陆某可不敢当。”

是她冒犯了吗？谢苗儿设身处地地想了想，如果有人说她很像历史长河中某位女诗人的模样，她恐怕也不会太高兴。

她只会是她自己，哪怕比不上青史留名的伟人，那也是她自己。